失去双臂的蛇躯安帕悬浮在高天之上。
漆黑从他肩臂的断口中缓缓溢出，幻化为手。
随那只手出现的，还有一串璀璨的葡萄。
或者说那其实像是葡萄一般的某种球体联合。
每一颗光球都仿佛倒映着宇宙的某个角落，牠们以无常诡异的方式和角度变化着，每一根线条的走向都让人感到匪夷所思，每一次变化都折射着灿烂的光华。
但牠呈现出的湿漉漉的质感，看起来又确实令人作呕。
“原来空间权柄将你变成这样了么？”
安帕毫无怜悯，甚至有些嫌恶地看着被自己攥在手中的“犹格·索托斯”。
“就像是一串没有孵化完全的卵黄......又像是从鲸鱼病变器官里抽出来的淋巴。”
但他很快从这位意志已经湮灭，只剩下权柄聚合的同类身上移开目光，转而俯视身下那片拼凑出来的大陆。
“虽然这一切很有意思，但我快要失去耐心了。
“堕神躯、水核质......
“尘埃，会在灭世的第七日落定。”
安帕冷漠地松开手，扭曲的权柄颤巍巍地悬浮。
下一刻，自牠而起，纯黑的阴影瞬间铺开，宛如一张巨毯几乎要包裹住整片夜空。
安帕吟唱起晦涩的暗语，回声广布。
·
天国，昆仑山。
阴影布下的瞬间，秦尚远猛然间感受到了一股拉扯。
眉心刺痛。
“空间颅骨......在震动。”
秦尚远低声喃喃。
“共鸣？”
“索尔输了。”
耶梦加得在秦尚远肩膀之上缓缓睁眼，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局。
“犹格·索托斯的空间权柄源自颅骨，安帕又清楚空间颅骨在我手里......让它跟颅骨产生共鸣。”
秦尚远迅速得出了结论。
“牠在找我。”
耶梦加得绕着秦尚远的脖颈缓缓蠕动，语气里藏着一丝冷笑。
“牠迫不及待了，你会被这股共鸣强行拉扯过去，快躲起来吧......现在的你，很可能会死。”
秦尚远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抓住耶梦加得的七寸。
耶梦加得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了，可现在的她无法挣脱，只能被秦尚远拉着贴近。
金色的蛇瞳与暗红的竖瞳几乎要贴在一起。
金赤交映，耶梦加得心中既惊又怒。
她从秦尚远平静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愤怒，一股像是积压已久，亟待释放的愤怒。
“如果是之前，还有理由躲一躲。”
秦尚远盯着耶梦加得的眼睛。
“毕竟牠就算从我眼前掠过，也直接忽略了我......
“但现在牠自己找上门来了。
“耶梦加得，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遇到了危险只会躲起来。
“我知道你瞧不起人类，你觉得人类弱小。
“但我今天要告诉你，人类不弱小，你才弱小。”
他撂下最后一句话，将这条头生犄角的白蛇从脖子上拽了下来。
“怕死的话你就待在这里，贝丹会保护好你们。”
秦尚远双眼暗红，一道繁复的矩阵在他身下瞬间成型，深深烙在实验室的地板上。
“这是一座传送矩阵，开关在我身上，如果我被牠打到濒死，矩阵就会自动触发把我和堕神躯传送回来。”
秦尚远一字一句。
“牠绝不会就这么容易地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算杀不了牠，我也要狠狠羞辱牠。”
秦尚远扔下耶梦加得，头也不回地来到大雪纷飞的山谷平台上。
飞行矩阵的光芒在他的前臂缓缓点亮，秦尚远宛如一枚炮弹，径直冲向了云霄。
·
“喔......看看，这是谁？”
高天之上，安帕极度满意地看着前来赴约的秦尚远，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这份权柄的共鸣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你是主动来的？”
“对，你上次直接忽略我，让我很伤心。”
秦尚远语气遗憾地耸耸肩。
他的眼睛早已化为恶魔的赤红竖瞳，上下打量着安帕此刻的状态。
那具来自耶梦加得的魁梧躯体此刻只剩下了主干。
原本的双臂都已经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撕扯而去，取而代之的是模糊不清的漆黑。
那头顶原本宛如冠冕般华丽的犄角也毁去大半，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副偷来的女人躯体好用么？”秦尚远嘲讽似的开口。
“好用啊。”
安帕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随即张开漆黑的双臂，笑着回应。
“你的体内不也住着一个女人么？我们彼此彼此......
“说起来，自从上次都容市一别，我还真是想你。
“但我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比如路西法，比如夏守，比如犹格·索托斯，比如耶梦加得，索尔或者摩洛克之类的......
“你知道，猎人布下陷阱之后，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安帕抱歉地摊摊手。
“所以很抱歉，我忽略了你，因为你是最后的猎物，我不能像料理路西法或者摩洛克那样......随便地料理你。”
“原来我在你心里竟然比路西法还重要么？”
秦尚远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转而摇头叹息道。
“何德何能啊......所以你现在找我，意思是你的这场晚餐，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安帕理所当然地点头。
分岔的舌头舔了舔嘴角，十根漆黑的手指利索地上下拨动。
他神色愉悦，像是餐桌前正襟危坐，手拿刀叉期待着压轴大餐的食客。
“可怜的人类，我不认为你们还能去哪。”
安帕很自然地直视秦尚远，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你们现在之所以还能苟活，不过是因为有贝丹庇护而已，但她说到底也不过只是恶魔，你以为她能为你们做到什么程度？”
“你打算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秦尚远绕开了他的话题。
“空间颅骨？只有一半的时间颅骨？堕神躯？还是火核质？”
“都有......你浑身上下都是宝，除了你弱小的灵魂，我拿走哪一样都不亏。”
安帕阴森地笑着，他的眼睛，嘴角，鼻孔缓缓流出漆黑的粘液。
皎洁的月光被黑色遮蔽。
而秦尚远也似乎陷入了某种沉默。
“坠入‘梦乡’吧。”
安帕化作虚无的漆黑，彻底包裹住秦尚远。
然而这道漆黑在包裹的瞬间骤然扭曲了一下，迅速收缩回撤。
安帕在远处再度凝聚耶梦加得的躯体，脸上闪过一丝惊愕的神色。
牠低头看着身躯之上的闪着金色光芒的裂痕，难以置信地望向秦尚远。
金色的毒素正在缓缓渗入牠的躯体。
如果牠刚才再慢一秒离开，那么这份“毒素”会彻底摧毁已经处于虚弱状态的牠。
“你......为什么会有黄金神性？”
安帕低声问。
秦尚远打量着手中玉白色的金属匕首，并没有立刻回答牠，而是似笑非笑地反问：
“你猜呢？”
安帕冰冷的目光落在那支匕首上，熟悉的颜色让牠想起了耶梦加得玉白色的躯体。
“你用那头尘世巨蟒的鳞片打造了一只匕首？”
安帕冷笑。
“但黄金神性只能依附在灵魂之中，纯粹的物质无法承载它。
“你的黄金神性，哪里来的？”
“如果我说是我刚刚提炼出来的，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