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
奈雅莉丝望着散发着极强气息的奥希丽丝，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一旁的窥天簿翻开新的一页。
另起一行。
【沉睡300年，这位“月亮”此刻终于从灰雾中醒来。】
【以真神姿态降临了她的国土。】
完整的神环在她身后凝聚、炽亮，杂糅着月亮清冷的光辉。
暗之恶魔是最古老的根源恶魔之一，她随月球这座星体的诞生而降世，自这个世界的夜晚有月亮的注视开始，她就一直行走在灰海与白银之间。
“按人间的历法来算......有50亿年了吧？”
奥希丽丝望着正在被二维化摧毁的地球，喃喃自语。
事实上在第一次冲击毁坏时间序列之后，界域间的时间流速差异就滑向了失控。
灰海的时间一反常态，要比边境与白银之庭缓慢得多。
所以在奥希丽丝实际的感受中，她注视这枚蔚蓝星球的日子，远比50亿年要漫长。
地球对于她而言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所以此时此刻她本应该悲伤的。
但在那份真神位格的影响下，她现在几乎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
此刻的她，已经从暗之恶魔，短暂晋升为了暗之真神。
但所谓的真神位格她并不稀罕，如果不是为了他，她大概到死也不会动用。
暗之真神奥希丽丝只知道自己是来救人的，此外别无他想。
月面之上，她睁开像是冰霜一样剔透晶莹的眸子。
奥希丽丝抬起几乎透明的精致手指，指尖在身前虚空轻轻一触。
一台古朴陈旧的织机在她指尖的光芒下幻现。
她赤足踏上织机，踩动踏板，织机哗啦啦地运转起来，声音就像是春天薄冰溶解后的溪流。
“那织机上空无一物，祂在做什么？”
奈雅莉丝心中疑惑。
窥天簿古尔维格记述的命运另起一行。
【那织机上空无一物。】
【过去的暗之恶魔奥希丽丝用它纺织灵魂。】
【而新晋的暗之真神用它纺织自己。】
【缝补早已坍塌的维度。】
随着织机的启动，奥希丽丝的身影果然愈发虚幻。
她身后的神环无声地拆解，一缕缕金色细线铺设在织机上。
她并没有让那份真实位格与自己真正融合，而只是让自己充当一件容器，暂时容纳。
她真正的目的，是以这份真实位格为材料，缝补上被空间权柄与婴星撕裂的维度。
随着位格的脱离，她冰晶般的眼眸中终于有了几分活跃的色彩。
而她的心中，那些思念、委屈、痛苦、煎熬和爱也如同火山喷发一样涌现。
奥希丽丝一直是个脆弱敏感的孩子。
哪怕她是所有信徒眼中的神明，是守护夜幕为人引路的“月亮”。
温热的泪滴沿着她的脸颊滑落，而被纺织送出的真实位格也化作盛大的光芒，淹没了地球与月亮本身。
维度的裂隙被无数极其强大的“丝线”所强行缝合。
强行修复这每一道裂口所需要的能量都庞大到足以摧毁一整座星系。
这就是安帕为秦尚远、为人类设下的陷阱。
按理说，在这个真神们都早已陨落、遁走的末代，谁都没有资格出手，就算贝丹愿意以死相搏，但够不够资格还得再论。
这就是一个真正的死局。
可身为域外魔的安帕不知道的是，有些故事的结局，或许源于书中人在很久以前不经意间埋下的一粒种子。
没有欺骗，没有算计。
只需要一个信号，我就会从沉睡中毫不犹豫地醒来，跨越时间和位面用其他恶魔求之不得的真神位格来换你。
而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能从中得到什么。
只是因为你需要我，仅此而已。
这种极其“灰海”的思考方式，是诞生于混沌王庭，源自宇宙冰冷死寂的安帕所无法理解的事。
哪怕牠模仿了人类上千年，牠也从没有认真地审视过这些群居的生物。
因为在他的眼里，人类太脆弱了，如果牠愿意，牠能够很轻易地摧毁掉这只文明，就像今天一样。
所以在牠看来，怎么可能会有完全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愿意用自己的真神位格来换取这些蝼蚁的存续呢？
·
空间的二维化停止了。
已经被降维的那部分，以地球为中心朝宇宙空间中弥散成一副扭曲斑斓的、没有厚度的画。
空间中引力仍旧以某种诡异的方式维持着平衡，让剩下的半截行星看起来像是盖在画布上的罩子，孤悬在宇宙中。
“地.....“
“球......”
“变得像派大星的房子。”
完全放下心的奈雅莉丝坐在月球表面的岩石上，掏出电脑更新，码下了这几个字。
因为安帕捣鼓出的这些破事儿她已经停更三天了。
“今天竟然还有七万多条催更......”
奈雅莉丝瞪大了眼睛。
“这帮人到底是不怕死还是彻底放弃了......”
·
还没来得及着陆。
秦尚远和贝丹悬浮在空中。
他抬头看向夜空，只觉得那头顶的月光愈发盛大。
有个声音在微弱地呼唤他，就像他在马尔科姆的公义天权中听到的一样，只是没有了那种痛苦和挣扎。
一团温柔冰冷的月光在他和贝丹面前乍现。
穿着素白长裙、长发也一样素白的女孩从月光中走了出来，苍白的小脚凭虚踏空，歪起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她身后没有了那轮炽亮的神环，那张脆弱苍白却又泛着月色光泽的脸蛋上，眸子里的神色显得很开心。
奥希丽丝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但她似乎有些犹豫，于是欣喜时又始终没忘记和秦尚远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
那双交叠在身前的手指纠结地上下打着转，像是在等待着被夸奖的孩子。
秦尚远脑子顿时宕机，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女孩。
上次和她见面，还是在300年前那个红月仪式之夜。
贝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两人。
‘暗之恶魔从真神跌落了，真是位奇女子，竟然舍得扔掉真神位格。’
贝丹默默地感叹。
‘不过，感觉他们不是很熟......’
沉默了许久，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奥希丽丝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父......”
“诶诶诶！打住！”
秦尚远伸手急忙止住奥希丽丝的招呼。
“不要叫我父亲。”
但奥希丽丝原本开心的表情因为他的拒绝忽然变得有些失落，秦尚远反而有些内疚了。
“我......我现在叫秦尚远。”
“秦尚远......”
光芒在奥希丽丝水晶般剔透的暗红瞳孔中流转，她默默咀嚼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但心中的失落也很快就被喜悦冲散。
时隔300年，她终于又能听见父亲的声音了。
“奥希丽丝，你的勇气值得嘉奖。”
贝丹开口给予她赞许。
奥希丽丝礼貌地看向这位比自己高大、成熟许多的女人，却是摇头：
“我不过是借了太阳的光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