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中，一个带着缺口的碗被枯槁的双手捧到尤蒽面前，碗里有些并不算干净的水。
“陛下···喝口水吧···”
面前老者眼眶深陷，花白的头发编成一股杂乱的麻花在脖子上松松垮垮的绕了一圈。
这是浊县的县丞申平，才不到四十岁便已是行将就木的老翁样貌。
他的身后跪着许多人，有曾经的官差，也有平民。
方才几人被县民围住，尤蒽见到他们凄惨的样子便没忍住告知了真实身份，并承诺一定会想办法带他们出去。
暴露身份这件事，若是自己独身一人，面对这群县民如狼似虎的眼神，他是万万不敢的。
但现在这不是身边有四个修士嘛。
尤蒽接过申平递来的碗，脸上无丝毫嫌弃之色，十分自然的喝了一口，看得贝贝直皱眉。
“申大人，朕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就绝不会不管你们。”他肃然道：“还望大人将你们被困的前因后果讲与朕听。”
贝贝嘁了一声，小声吐槽道：“说的大义凛然，最后还不是得让我们来，好人都让他做了。”
尤蒽似乎注意到了贝贝的不满，起身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还未曾给诸位介绍，这位是皇后。”
贝贝大惊，杏眼瞪的溜圆，眼神似乎要在他身上戳几个洞。
杜若和王荣耀赶紧抬头讨论屋顶房梁上的破洞，烛旭则靠在屏风上毫无波澜的看着大厅中的人群。
贝贝被尤蒽拉着坐在堂上，听申大人诉苦。
“十八年前，我们琢县本是一片繁华之象。民风淳朴，人人安居乐业。可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一个妖女的到来改变了。”
杜若闻言皱了皱眉，直觉的对“妖女”这个称呼有些排斥。
“此妖女是个魅惑功力十足的狐狸精，她一来就勾引了我们县令大人，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令大人娶了她。”
“但此妖女生性放荡，专研勾引男人之道，吸男人的精气来修炼妖法。”
“不仅如此，她在嫁给县令大人之前就已经怀了别人的野种！被我们发现后，她便本性毕露，威胁说要拔掉我们的舌头！”
杜若心想，拔掉舌头？那你现在怎么还能说话？
“最终县令大人终于从她的魅惑术中挣脱出来，请了道长来收服她。”
“本来一切顺利，谁料她中途突然暴起，用妖术斩杀了无数的百姓，就连县令大人都未能幸免啊…”
“是啊是啊！”一位老妪接话道：“当时的首贞河边，全是血啊！我家那口子连一个全尸都没能捡回来…”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哭嚎出声。
此人开了个头，大堂中跪着的百姓便纷纷开始磕头哭诉。
“我儿子只是去河边凑个热闹，他才八岁啊！那妖女将他的双手都砍了下来！”
“我弟弟是官差，也死在那里尸骨无存啊…”
“……”
尤蒽面对下方跪着的百姓，内心十分复杂。
他下意识的看向身边女子，但贝贝只是皱着眉，面上并无其他情绪。
她身后的杜若和王荣耀两人也没有表态。
尤蒽心中突然染上了些不满。
果然这些修士从来不会关心凡人的疾苦。
贝贝眼神复杂的看向杜若，正巧杜若也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撞，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个申大人一上来连修士的派别都没搞清楚，把妖修和魔修混为一谈，可见他们对自己口中的“妖女”并不算很了解。
然后又一口一个“勾引男人”，“生性放荡”的，让人听着内心十分别扭。
“你感觉他们说的话可信程度有多少？”贝贝传声道。
“不确定，事实如何现在还不便下定论。”杜若斟酌着回，“他们说‘妖女’曾经在什么…首贞河边滥杀无辜？”
贝贝放下抵在太阳穴的手指，清了清嗓子肃然道：“带我们去首贞河看看。”
申大人呼吸一顿，随即劝道：“这河边死了太多人，十分晦气。陛下和娘娘过去，只怕会被冲撞了去。”
王荣耀眉毛一挑，直白反驳道：“是你们要讨个公道，那河边死的又都是你们的亲人，怎么就晦气了？”
堂下的哭声突然全部停止，所有人都被定住了一般，整个大厅静悄悄的。
尤蒽眼神不悦的看了王荣耀一眼，然后亲自将申大人扶起来，温声道：“申大人放心，朕自当给死者一个交代。”
众人赶紧磕头谢恩，然后慌里慌张的退下了。
“申大人。”杜若上前向他微微颔首行礼。
申平也忙给她回了礼，问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杜若落落大方道：“我是皇后娘娘的婢女，不怕被冲撞，还请您带我去河边看看情况。”
“这…”申平犹豫的看向贝贝。
“我这婢女可不是普通的婢女，她有通天的本事！你尽管让她去看便是！”
申平略一思考，心想陛下敢只带三人来，那这三人定然是有些本领在身上的。
万一再让她查出来些什么…
罢了，事已至此，没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他向杜若略微躬身：“请姑娘随我来。”
王荣耀见状连忙跟上。两人路过屏风边时，听到烛旭淡淡说了句：“我就不去了，看着糟心。”
申平带着他们穿过破败的街道，向城西走去。
“申大人，这妖女一共杀了多少人？”杜若冷不丁开口问道。
申平想了想才回了句：“记不大清了，不过千人肯定是有的。”
杜若皱眉。
若他所言为真，那这所谓‘妖女’就该是魔修无疑了。
“她除了杀人，困城，还有做其他的吗？”杜若继续问。
“这…”申平犹豫许久，脸色十分古怪。他支支吾吾一阵，才回道：“有的，不过…我还是给这位侍卫大人讲吧。”
“我吗？”王荣耀愣了一下，疑惑的说：“有什么她不能听的？”
杜若当即停下脚步，非常有礼貌的背过身去，并没有用灵力偷听。
毕竟这人点名告诉王荣耀，八成是什么不好意思向女子开口的话题。
申平拉着王荣耀又往前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了几句。王荣耀顿时露出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夸张的捂住了嘴。
说完悄悄话，三人继续往前走。
“大佬，你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吗？”
王荣耀传声道。
“他说，整个城里所有的男人，全都变太监了！”
杜若：“……”
好吧，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