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礼醉酒睡醒，口苦口渴得很，漱口之后干脆连喝了几大口。
水当然不是自来水，是从院外担回来的古井水，冬暖夏凉，清凉解渴。
喝下古井水，周庭礼觉得胸腹中的烧灼感好了许多，连宿醉都减轻了。
头没那么疼，耳朵也清明起来，可以清楚地听见院子里的有人在交谈。
“……我喜欢这句，万水千山总是情，给个红包行不行？”
“那个也不错，春风送暖入屠苏，没有红包不幸福……”
“哈哈哈哈。”
周庭礼奇怪而疑惑地走出门，走到坐在院子里：“你们在说什么？我好像听见周立的名字？”
看见走出来的周庭礼，二婆笑起来：“庭礼，你女儿今天好能干哦。”
等杨庭忠端着饭出来，周庭礼已经愣愣地坐在水泥砌的台阶上。
杨庭忠连忙上去扶他：“地上凉，怎么不坐椅子？”
周庭礼没说话，只顺着杨庭忠搀扶的力量站起来，在屋檐下的椅子坐下，接过杨庭忠递上的饭菜。
“你怎么了？”杨庭忠看周庭礼的表情还是怔怔的，不由得关切地问起。
周庭礼的嘴巴嘟囔了一下，杨庭忠没听清。
“什么？”
“我女儿太能干了。”
这次杨庭忠听清了，但没头没尾的，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就愣住了。
“我女儿太能干了。”周庭礼又说了一遍，一扫宿醉的颓废，大口大口扒拉起饭菜来。
市见义勇为奖，避免公交坠江，因此上报纸上电视固然厉害，但就跟李志琼和郑胜利想的一样，周庭礼也觉得事情都是大人做的，周立就是赶上了，恰好需要这么一个典型，让她捡漏般地得了好名声。
进入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赛也厉害，但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远没有之后的名气。在周庭礼看来，跟周立参加的学校组织的书法比赛没有区别，甚至跟她奥数兴趣班的期末考都没有区别。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区别就是书法比赛和奥数比赛不需要花钱去上海参赛。
上面的事情加在一起，都没有知道周立把自己输出去的钱全讨回来的一刻，更令周庭礼感到震撼。
周庭礼是知道周立的，乖巧有余，灵巧不足。
小时候还有几分灵巧，近些年越发乖巧得近乎木讷了。
这几年，父女俩分开在两地住着，感情生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导。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似乎是市见义勇为奖之后。
那之后，周立好像又恢复了小时候的灵巧。
听见二婆重复的那些周立说过的话，周庭礼有些惊讶。
但想起向开明重复的周立赶走郑胜利时说的话，周庭礼又没那么惊讶了。
甚至有些骄傲，毕竟是他的女儿。
之后，周庭礼跟周立聊起过她把钱从蒋能手里拿回来的事情。
没聊得多深入，也就是周立说出“赌博害人”四个字后，周庭礼感觉自己大家长的地位受到了挑衅，颜面受到了侮辱，瞬间以一句“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结束了话题。
周庭礼的反应是在周立意料之中的，虽然李志琼说她“长大了”，虽然周庭礼说她“太能干”，但她还没有“长大能干”到足以挑衅父权的地步，当即把到了嘴边的“蒋能不是什么好人”咽了回去。
周庭礼爱重自己的面子，正因为爱重面子，他才会“乐善好施”，才会“仗义疏财”。
明明是心细如发的人，却被蒋能抓住软肋，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兜里往外掏钱。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从古至今，历来如此。
对于周庭礼爱当冤大头的行为，李志琼不是没闹过。
闹得最厉害的那次，周庭礼喝多了酒，把李志琼打了一顿。
那是周庭礼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家暴李志琼，李志琼因此住了院。
罗家坝的卫生室治不了，连夜送到了云翳的镇医院打点滴，这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周庭礼打老婆。
那时周立还小，听见妈妈痛得在床上一直呻吟一直哭，她也吓得直掉眼泪。
之后，周庭礼没有再打过李志琼。
其中固然有周庭礼吃一堑长一智克制脾气的缘故，何尝没有李志琼吃一堑长一智不再管周庭礼的缘故。
无论如何，钱都要回来了，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一家人过了一个开心的年。
年后不久就开学了，六年级下学期开始了。
新学期开始，为了加强学习氛围，张月怀搞了个对照组。
就是将平时成绩差不多的两个同学互相列为彼此的对照。
诊断考试成绩出来之后互相对照，产生紧迫感，化紧迫感为学习的动力。
上辈子，周立的对照组是学习中上的女同学阮晓雪。
诊断考试一共考了六次，周立在前五次将阮晓雪远远地甩在身后，却输了最关键的第六次和最后一次。
小升初的小考，周立以语文87数学96的183失利，连云翳中学的录取线都差四分。
这辈子有所不同，周立的对照组变成了总在年级数一数二的男同学黄辉。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对周立的一种肯定。
周立对这些并不在意，有了见义勇为奖的加分，这次她不担心考不上云翳中学了。
比起对照组的“升迁”，周立更期待张月怀在这个学期的表现。
上辈子，“二诊”考试之后，张月怀会贡献一个名场景。
这个名场景，即使放在名场景界也是非常炸裂的。
周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静静地看着。
事情如同上辈子那样发展，张月怀就会贡献出那个能让所有同学铭记于心的名场景了。
时间很快进入了三月。
三月二十七日，是新概念作文大赛复赛的日子。
一家人都为周立去上海的事情准备起来。
邻居们都知道了周立要去上海参加复赛的事情。
周立在学校里一个人都没说，二十七日是周六，她不用请假，就连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张月怀都没告诉。
李志琼却将周围的邻居告诉了个遍。
这天放学回家，赵奶奶叫住周立：“立立，你妈妈跟我说，你要去上海参加什么作文比赛？”
周立也是服了：“她还跟你说了啊？”
赵奶奶愣了一下，笑起来：“当妈的是这样，孩子有点成绩，她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