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之外，风雪愈大，沉沉夜幕已然降临。
幕帘被吹得飘摇不息，几缕雪沫飘入水榭之中，堆积于地，多添了几堆白色。
紫倾言端坐于小椅上，不动声色，单掌轻轻下压。
只见一道浓郁深邃的紫光下沉，九条龙形虚影张牙舞爪，发出低低的咆哮声，将水榭团团围住。
紫霞盖天，此方世界的风雪顿止，如定格于虚空之中，不起不落，直如神迹，匪夷所思。
“洛兄的猜测，的确很有逻辑性，只是可惜，都没猜对。”
“此人，洛兄你也熟悉的很。”
“就在刚刚，你还提着他的头来见我们。”
寥寥几语，几乎如惊雷落地，雷得洛一缘外焦里嫩，目瞪口呆，显出了难得失色的表情。
如此，岂不是意味着堂堂天虚榜排名第二，几乎可与十强神话媲美的死神，从许久许久之前，就一直关注着自己？
洛一缘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连眼皮都微微抽动，背脊生寒。
若然此人对自己早有别的心思，欲要将自己除之而后快，以当年自己的实力，凭什么抵挡？
依风剑法、落雨剑法、怜月刀固然不俗，应对寻常的江湖高手绰绰有余，跻身天虚传说也并非不可能，可那时的他，与真正的顶尖强者之间，绝对还有着好长好长一段距离。
十余年前的洛一缘，真正的实力绝不仅仅只是天虚榜上那可怜兮兮的第二十七位。
天虚榜的排名，很大程度上受限于历史战绩，再加上太渊阁的主观判断，并不能说完全准确。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真要放手一搏，刚建立风雨山庄没多久的他，可能也就排在天虚中游的水准，与前十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死神……他究竟是谁？”
就算如今已将死神斩于刀剑之下，一旦回想起那段过往，洛一缘还是难免生出些许后怕的感觉。
千言万语，在心里也只能汇聚成一句庆幸，好在当时是友非敌，不然的话，自己冢上枯草，只怕都有一人多高了。
“此人与你，有莫大的渊源与关联。”
“他……也姓洛。”
手中茶盏跌落在桌案上，而后又滑落于地，当场摔了个粉碎。
曾几何时，洛一缘也曾思索过这种可能性，但就算是想上一想，都会觉得太过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而当真正直面答案带来的冲击之际，洛一缘方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恍若天旋地转，连手中的茶盏都难以拿稳。
金红二色同时在脸上泛起，神脉真元与血心花血元共同发作，将毫无意义的情绪即时压下。
缓缓吐出一口浑浊不堪的恶气，其间更夹杂着不少尚未来得及化解镇压的墨绿色邪气，洛一缘摇了摇头，这才感觉稍稍好过了一些。
原来是体内邪气感应到了极端情绪的诞生，当即不计后果地开始作祟。
极端情绪，同样也可称得上是负面情绪的一种，自然是邪气最为美味的养分。
得到滋养壮大，邪气也不满足于继续被镇压的状态，还试图冲击本尊意识，霸占身躯的主导权。
结果刚刚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苗头，就被真元与血元一齐按了回去，重新打落回该有的境地。
眼见邪气出现的蹊跷，九条紫色真龙虚影齐齐扑上，龙吟声起，包抄回环，一龙一口，将之完全吞吃殆尽。
紫倾言的真龙九诀早已练到九龙齐飞的至高境界，并不输于于当今天元圣上多少。
看似稀薄微弱的邪气，实则分量绝对不在少数。
源自血骷髅的邪气都还未完全消化，又吸纳了应玉堂身上沾染的邪气，洛一缘体内早已镇压了太多太多的隐患。
如非真元血元同样足够强悍，可与之分庭抗礼乃至占到上风，恐怕洛一缘也早就被邪气同化吞噬，化作一尊无比可怕的邪魔傀儡。
邪气为患颇深，一旦倾泻，就算只是一丝一毫，造成的后果也相当可怕。
尤其是在人群密集的城池等地，后果委实难以想象，此类事件，是绝不容许发生的。
紫色真龙虚影吞下邪气时倒是轻描淡写，可墨绿的气息攀上脸庞之际，紫倾言方才知晓其真正的恐怖之处。
显露在外的皮肤几乎都被映出了深邃的幽绿，一条条脉络曲张膨胀，隐隐有爆体而亡的征兆。
好在真龙九诀修至九龙齐飞，同样是超凡脱俗的神脉之境，深紫色的真元即时涌出，将邪气逐渐压下，他身上泛滥的邪气才总算徐徐退去。
眼见紫倾言恢复正常，洛一缘报以尴尬的笑容，低声道：“洛某一时不察，未能将邪气尽数镇压，险些害了王爷，的确是洛某的不是，还望王爷见谅。”
“死神之事，于洛某而言，至关重要，还望王爷能够倾囊相告，洛某感激不尽。”
拱手抱拳，洛一缘的语气说不出得诚恳。
自重出江湖以来，除了偶尔的几次托孤之外，洛一缘还从来没恳求过别人。
“也罢，遮遮掩掩的隐瞒，的确是我的不对。”
“当初也是与死神有约在先，万不能透露一丝一毫，不然的话，哪怕我再怎么位高权重，他都会来取我性命。”
自嘲似的笑了笑，紫倾言又取来一个小茶盏，将之推到洛一缘的面前。
“不过眼下，玄元域的灭世魔劫到底能否渡过，都还是未知之数，我个人的生死，倒算不得什么。”
“若然他日真的大劫将至，我却还要对洛兄你诸多隐瞒，只怕会让你心生嫌隙与牵挂，无法发挥出真正的实力，反倒害了整个玄元域，更害了你。”
左顾右盼了好一阵，再三确认周围并没有人偷听之后，紫倾言这才重新热起茶壶，同时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此事说来话长，还需从死神最初在江湖上显露踪迹开始说起。”
“想来千星前辈习惯身躯，恢复状态也需要一段时间，灭劫盟之事也急不得，就让我们难得享受一下，灾劫到来之前的闲暇时光吧。”
水榭外，风雪潇潇，水榭内，火光灼灼。
深邃的幽夜之中，一桩隐瞒了许久的辛密，正跃然纸上，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