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安宁镇往西三百里,一片荒芜的山坳中,却矗立着一座灯火通明、却死气沉沉的古老宅邸。宅邸占地极广,朱漆大门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沉如血的木质纹理。尚未靠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怪味,令人作呕。
宅邸大堂,烛火摇曳,映照出的并非温暖,而是森然鬼域。
一道浑身包裹在暗红色血袍中的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血痂,凝立在大堂中央。他身形并不高大,但那身血袍仿佛由凝固的血液织就而成,不断有细微的血色流光在表面蠕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下方,齐刷刷跪着十五个同样身穿血袍的人,只是他们袍子的颜色浅了许多,是那种稀释后的暗红,如同干涸的血迹。他们个个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不敢直视上方的存在。
十五名面色惨白、眼神空洞的侍女,端着莹白的玉盘,无声地走到每个跪着的血袍人面前。那些血袍人恭敬地举起手中不断蠕动的、由某种生物薄膜包裹的血瓶,瓶中暗红色的液体仿佛拥有生命,在缓缓流转,散发出精纯的气血味与一丝微弱的灵魂波动。
侍女们缓缓接过那些血瓶,置于玉盘之上,转身,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
那位站立在大堂中央的血袍身影,目光扫过侍女们手中的玉盘。当看到另外三个空着的玉盘时,一股无形的煞气陡然弥漫开来,压得下方众人几乎匍匐在地。
“怎么安宁镇、花桥镇、运西镇的贡品还没有交上来?”他声音嘶哑低沉,不带丝毫感情,却比任何咆哮都令人心悸。
死寂中,大堂右手边,一个身穿近乎纯血红袍的女子抬起头,恭敬回道:“回禀血苓大人,最近一段时间,创剑门高手连续出击,安宁镇、花桥镇、运西镇上的精血供应站已被摧毁,负责的同僚……尽数陨落。”
“创剑门……”血苓重复着这三个字,周身的血光骤然一盛,整个大堂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血霜,“该死的创剑门,胆敢坏血母大人的好事,本座饶不了他们!”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寒冰撞击:“你们听好了,再过一个月,就是血童圣婴降临天元大陆的圣日!我们必须保证血母达成吸收三万个精壮男子的精血和精元的目标,为圣婴塑造最完美、最强大的肉身,任何阻碍,都必须以血清洗!”
他的目光如同一根锋利的血刺,钉在刚才回话的红袍人身上:“血枫,这件事你亲自去处理,灭了那些创剑门的人,用他们的血魂,来弥补缺失的贡品!”
“谨遵大人谕令!”名为血枫的红袍女子深深低下头,兜帽阴影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一个阴险诡诈的计划已然成形。
七日后,黄昏。残阳如血,将天边云彩染得一片凄艳。
徐清越脚踏湛蓝色飞剑,悬浮于一片荒凉的山谷上空。他眉头紧锁,看着手中一枚不断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寻妖罗盘。罗盘指针直指下方山谷中一处看似废弃的矿洞。
根据他连日追踪和宗门传来的零散情报,花桥镇附近数个村庄有精壮男子离奇失踪,最后的气息都隐约指向这片区域。而眼前这矿洞,魔气虽然被刻意遮掩,但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精血汇聚的异常波动,却逃不过他手中这经过创剑门秘法祭炼的罗盘。
“又一个精血供应站么?如此明显的目标……”徐清越喃喃自语,眼神锐利。他并非察觉不到异常,那矿洞周围的阵法痕迹虽然隐蔽,却瞒不过他的眼睛。对方似乎在故意留下线索,引他前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徐清越眼中闪过一丝坚毅。他创剑门弟子斩妖除魔是本分,岂能因潜在危险而退缩?更何况若能借此揪出更深层的魔头,冒些风险也值得。
徐清越收敛气息,身形如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入山谷。他并未直接闯入矿洞,而是隐在洞口附近的一块巨岩之后,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矿洞幽深,泛着如浓墨般的漆黑,仿佛能吞噬光线。洞口处,几具干瘪的动物尸体散落,像是被吸干了血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与那安宁镇庄园类似的诡异血气,但更加稀薄,显然经过处理。
就在徐清越凝神探查之际,矿洞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但充满痛苦的人类惨叫声。
“还有活口?”徐清越心中一惊。不再犹豫,他并指如剑,在身前虚划,一道微不可查的剑气悄无声息地没入洞口附近的虚空。他察觉到那里有一个隐蔽的触发式警戒法阵,于是便以精妙手法暂时隔绝。
身影一闪,他已如鬼魅般潜入矿洞之中。洞内曲折向下,越是深入,血腥味越浓,墙壁上开始出现那种熟悉的、微微蠕动的暗红色菌毯。光线昏暗,只有一些镶嵌在壁上的、散发着惨绿光芒的磷石提供照明。
前行约百丈,徐清越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出现在他眼前。石窟中央,是一个比安宁镇那个大上数倍的血池,池中粘稠的血液翻滚冒泡,散发出惊人的能量和怨念。血池周围,矗立着十几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绑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精壮男子,他们的手腕被割开,鲜血正滴滴答答汇入下方的血槽,流入中央血池。
而在血池对面,一个身穿纯血色长袍的身影背对着入口,正对着血池做着某种诡异的手势,似乎在引导血池能量的运转,正是血枫。
“妖孽,受死!”徐清越不再隐藏,爆喝一声,背后长剑呛啷出鞘,化作一道湛蓝惊鸿,直刺血枫后心。剑光凌厉,瞬间照亮了整个阴暗的石窟。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血枫仿佛早有预料。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一挥袖袍。“轰!”一股粘稠如血浪般的磅礴魔气汹涌而出,狠狠撞在徐清越的剑光之上。
剑光与血浪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石窟都摇晃起来,簌簌落下碎石。徐清越只觉一股阴寒巨力传来,身形不由自主地被震退三步,剑光也随之溃散。
“咯咯咯……”血枫缓缓转过身,兜帽下露出一张妖艳却苍白无比的脸,嘴唇猩红如血,“创剑门的小子,你果然来了。我等你多时了。”
她话音未落,整个石窟陡然剧变。四周墙壁上的菌毯疯狂蠕动,瞬间裂开数十个洞口,一只只形态各异、浑身滴淌着污血、散发着恶臭的嗜血怪物爬了出来。它们有的形如剥皮猎犬,獠牙外露;有的像是**的尸傀,力大无穷;更有一些半透明的、由纯粹怨念和血能构成的魔灵,发出刺耳的尖啸,在空中飘荡,直扑徐清越的神魂。
同时,地面与头顶的菌毯中,猛地射出无数血色触手,如同活化的荆棘丛林,封堵了徐清越所有退路,一个精心布置的绝杀之局瞬间成型。
“以为凭这些魑魅魍魉就能留下我?”徐清越面对重重包围,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眼神反而更加沉静锐利。他深知真正的对手,只有眼前这诡艳的女人。
“创剑九诀,星罗棋布!”他手中长剑一震,瞬间分化出数十道凝实的剑影,并非胡乱攻击,而是如同拥有灵性般,精准地射向那些扑来的嗜血怪物和妖灵。每一道剑影都蕴含着破邪诛魔的创剑真气,所过之处,低阶的嗜血怪物纷纷惨叫着化为黑灰。而那些怨灵妖灵被剑光穿过,也发出凄厉哀嚎,形体变得淡薄。
同时,徐清越身法展开,如同游龙,在血色触手的围攻中穿梭闪避,手中长剑或挑或斩,将无法避开的触手尽数斩断,污血飞溅,却被他的护体罡气挡开。
一时间,石窟内剑气纵横,血光迸溅,怪物的嘶吼与剑气的破空声交织成一片毁灭的交响。徐清越以一敌众,剑光如轮,竟在重重包围中杀得难分难解,稳步向着血池方向推进。
血枫冷眼看着,并不意外。若是创剑门精英弟子这么容易就被杂兵解决,那才奇怪。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不错,有点本事,值得我亲自出手。”她双手猛地结印,周身血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远比之前强横数倍的血煞之气冲天而起,甚至引动了中央血池的共鸣,池中血液沸腾翻滚。
“戾血魔像,凝!”随着她一声尖啸,血池中大量的精血如同被无形巨手攫取,飞速在她身前汇聚、压缩、变形。眨眼间,一尊高达三丈、三头六臂、面目狰狞无比的戾血魔兽凝聚成形。
这魔兽通体由暗红近黑的血液构成,肌肉虬结,覆盖着诡异的血痂铠甲,六只手臂各自握着由血能凝聚的刀、剑、爪、鞭等兵器,三个头颅分别呈现出愤怒、痛苦、怨毒的表情,六只眼睛燃烧着熊熊血焰。它散发出的威压,已然达到了地仙初期的层次,甚至隐隐触及地仙中期的门槛。
“吼!”戾血魔兽刚一成形,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音波混合着血腥与毁灭的意志,夹着狂暴的气息冲击撞向徐清越。
徐清越脸色微变,这凝聚而成的魔兽,实力远超他之前遇到的任何魔物。他不敢怠慢,长剑竖于身前,体内功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精纯的创剑真气澎湃涌出。
“创剑九诀,金曦守心!”剑身嗡鸣,绽放出如同朝阳初升般的金色光辉,形成一个厚实的金色光罩,将他牢牢护住。
“轰!”魔吼音波狠狠撞在光罩上,光罩剧烈震颤,金光与血芒激烈交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徐清越闷哼一声,脚下地面龟裂,但他终究是稳住了身形,光罩未破。
“还不错!”血枫冷笑,“看你能挡几下!戾血,撕碎他!”
戾血魔兽六臂齐挥,巨大的血刃、血斧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狂暴地砸向金色光罩。同时,它口中喷吐出腐蚀性极强的血炎,六只血眼射出扰乱心神的邪光。
遭到魔兽如此疯狂的攻击,徐清越心知单纯防御必败无疑,眼中厉色一闪,主动撤去光罩,身形不退反进,竟迎着那漫天攻击冲了上去。
“创剑九诀,荧惑袭月!”他身化一道赤红色的流光,速度暴涨,轨迹变得诡异莫测,如同夜空中的灾星,难以捉摸。赤红剑光并非直线攻击,而是曲折迸射,精准地点在戾血魔兽攻击的薄弱之处,或是兵器交接的瞬间,或是能量运转的节点。
“叮叮当当……轰!”密集如雨打芭蕉的碰撞声响起,伴随着能量爆炸的轰鸣。徐清越以精妙绝伦的剑法和极致飘忽的身法,竟在戾血魔兽狂暴的攻击中穿梭闪避,并不断在其身上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剑痕,虽然无法重创,却成功扰乱了它的攻击节奏。
“我倒小看了你,继续!”血枫眉头微皱,没想到徐清越如此难缠。她手印再变,一股精血自她指尖逼出,融入戾血魔兽体内。
“吼!”戾血魔兽气息再涨,三个头颅同时仰天嘶吼,周身血光凝聚成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如同血海狂涛般向徐清越席卷而去。这是融合了精血魂煞的攻击,不仅侵蚀肉身,更直接攻击灵魂。
徐清越瞬间感到神魂刺痛,眼前幻象丛生,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哭嚎撕扯。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不能留手了!”徐清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这戾血魔兽近乎不死不灭,又有血池能量补充,耗下去他必死无疑,必须一击定乾坤。
他猛地将长剑抛向空中,双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结出复杂玄奥的剑印。只见他全身光芒大放,甚至表面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海量的剑气毫无保留地灌注到那柄长剑之中。
“以我剑心,引曜星之力!七曜剑诀,太初分光剑!”
“嗡!”空中的长剑发出一声贯穿天地的清越剑鸣,剑身不再是湛蓝,也不再是赤红,而是化为一种混沌未开、仿佛蕴含天地初开第一缕光的纯粹之色。
一剑化光,光又分形。刹那间,一道仿佛自太初时代穿越而来的原始剑光,分裂成七道色泽各异、分别对应日月五行七曜之力的分光剑虹。这七道剑虹并非简单并列,而是构成了一座玄奥无比的微型剑阵,蕴含着分解万物、复归原始的无上剑意。
剑阵一成,整个石窟内所有的血腥、怨气、魔力仿佛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压制、净化。那席卷而来的血魂狂涛,在七色剑虹的冲击下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戾血魔兽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惊恐的咆哮,本能地将所有血能凝聚,六臂交叉护在身前,形成一面厚重的血色巨盾。
“斩!”徐清越并指如剑,对着戾血魔兽,猛地下挥。七曜分光剑阵动了,如同七颗亘古星辰的运行轨迹,带着无可阻挡的宿命之力,瞬间跨越空间,斩在了血色巨盾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咔嚓声。那凝聚了海量精血和魂煞的巨盾,在太初分光剑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被轻而易举地一分为二。剑势不止,毫无阻碍地掠过戾血魔兽庞大的身躯。
魔兽的动作瞬间僵住,三头六臂上同时出现了一道平滑无比的光痕。下一刻,它的身躯从中裂开,并非化为血水,而是如同被分解成了最原始的能量粒子,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连同它核心处那凝聚了无数怨魂的灵魂本源,也在七曜剑光的净化下,彻底化为虚无。
“不!”与戾血魔兽心神相连的血枫,如遭重噬,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脸色瞬间灰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消散的魔兽,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太初分光剑意斩灭的不仅是魔兽,更有一缕凌厉无比的剑意沿着心神联系,直接斩入了她的神魂识海。
“噗!”她又连喷数口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内脏碎片,神魂如同被万千剑气切割,剧痛让她几乎晕厥,一身修为瞬间溃散大半。
徐清越落在地上,身形摇晃,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强行施展远超自身境界的太初分光剑,对他的武丹和经脉造成了严重的反噬。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目光冰冷地看向遭受重创的血枫。
而此刻的血枫,已再无刚才的嚣张气焰,她兜帽滑落,露出那张因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妖艳脸庞。
徐清越没有杀她,而是艰难地取出一枚丹药服下,又拿出特制的禁灵锁链。他需要留下活口,撬开她的嘴,弄清楚这些血魔更多的阴谋,尤其是关于那所谓的血童圣婴。
他走到血枫面前,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沉声道:“你们的阴谋,该结束了。”
石窟内,血池因失去引导而渐渐平息,只剩下那些被绑在石柱上、侥幸存活的男子微弱的喘息。一场惨烈的伏击与反杀,终于落下帷幕。但徐清越知道,这仅仅是掀开了更大风暴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