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海深处,莽龙神宫的废墟,如同一头蛰伏在永恒黑暗中的濒死巨兽,其残破的轮廓在幽暗的海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弑龙尊王四人如同微尘,悄然潜入这片被遗忘的禁忌之地。
他们避开那头如同山峦般盘踞在主殿广场的震海魔鲨,沿着坍塌的宫墙阴影潜行。海水在这里变得异常粘稠,其中混杂着腐朽、剧毒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龙威残念,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们的护体罡气。
“跟紧我。”弑龙尊王的声音直接在三人识海中响起,冰冷而毫无波澜。他周身那层薄薄的黑红色煞气,此刻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不仅驱散了四周的恶意,更似乎在感应着什么。他前进的方向并非直指神宫核心,而是迂回曲折,仿佛在遵循着一条无形的路径。
风煌青翼微颤,感受着水流最细微的变化,充当着队伍的“眼睛”。他心中暗想:“这弑龙血煞竟能感应到神宫内部残留的禁制脉络?他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远超我等想象。难道……剔龙族的血脉本身,就是开启此地的钥匙之一?”他对弑龙尊王的观感,从最初的震惊与权衡,开始多了一丝对未知力量的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阴穹化作的阴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的感知更为诡异,能察觉到那些肉眼与神念难以探测的陷阱。“左前方三百丈,水纹有异,是蚀魂幽漩的残留禁制,触碰即会引爆,绞杀神魂。”他阴恻恻地传音。然而他发现自己警示的方向,恰好是弑龙尊王煞气主动绕开的方向。‘他早就知道了……’阴穹心底泛起寒意,这弃子对莽龙神宫的了解,恐怕来自血脉深处的传承,这让他那份争夺之心,彻底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慎的跟随。
火羕殿后,周身烈焰在海底压抑地燃烧,将试图靠近的一些弱小毒虫焚为灰烬。他性格粗豪,但也并非毫无心机。“奶奶的,这鬼地方步步杀机,若无这弑龙小子引路,光靠我们三个,就算能闯进来,也得脱层皮!”他原本对屈居人下还有些不服,但现实的险恶环境,让他不得不承认,此刻跟随弑龙尊王是最明智,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突然,弑龙尊王停下脚步。前方是一扇半掩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铸造的巨门,门上雕刻着万龙朝拜的图案,但此刻龙首皆被利刃斩断,显得无比诡异。门缝中,隐隐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里面有东西,很多。”弑龙尊王漆黑的漩涡之眼盯着门缝。
“怕什么?直接轰开便是!”火羕不耐,拳头一握,烈焰开始凝聚。
“不可!”风煌急忙阻止,“此门结构与周围禁制相连,强行破开,恐引动更大灾祸。”
弑龙尊王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缓缓伸出手指,指尖一缕极其凝练的弑龙血煞如同细针,悄无声息地刺入门缝的一个特定节点。
“嗡……”暗金大门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缓缓向内滑开,没有触动任何禁制。
而门后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三位族长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一个巨大的偏殿,殿内没有海水,充斥着一种浑浊的且散发着腐臭气味的粘液。无数只有成人巴掌大小、通体碧绿、形如瓢虫,但口器却如同钻头般的怪虫,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殿内每一寸墙壁、地面和穹顶。它们正在啃食着几具早已化为白骨的巨大海兽骨架,那“沙沙”声正是亿万只口器同时摩擦骨骼发出的死亡之音。
“不好,这是蚀骨龙虱!”阴穹声音带着一丝惊惧,“传说中以龙族蜕皮残骸为食的凶物,口器能钻透真龙鳞甲,它们分泌的粘液有极强的腐蚀性和麻痹毒性。”
仿佛闻到了生人的气息,靠近门口的无数蚀骨龙虱瞬间抬起头,碧绿复眼锁定了门口的四人。
“退已不及,杀过去!”弑龙尊王声音依旧冰冷,但行动却快如鬼魅。他率先踏入殿中,周身弑龙血煞轰然爆发,化作一道黑红色的环形冲击波扩散开来。
“嗤!”那些被弑龙血煞扫中的蚀骨龙虱,发出一阵凄厉的尖鸣,身体迅速消融、枯萎。它们对龙族相关之物有与生俱来的恐惧,而弑龙血煞正是龙怨的极致体现,对它们有着天然的压制。
然而,龙虱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如同绿色的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前面的消融,后面的立刻补上,更有些从头顶掉落,试图钻透弑龙尊王四人的护体罡气。
“千旋风壁!”风煌七翼齐振,无数道锐利无比的风刃形成巨大的龙卷,将靠近的龙虱绞成齑粉,清理出一片暂时安全的区域。
“万骸阴煞!”阴穹显出身形,双手结印,灰暗雾气中凝聚出无数惨白的骨爪虚影,抓住龙虱便是一捏,毒液与甲壳一同爆开。
“莽火沸天!”火羕咆哮一声,不再压抑火焰,狂暴的烈焰以其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将粘液和龙虱一同点燃,整个偏殿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烈焰与龙虱尸体燃烧发出的恶臭令人作呕。
四人各显神通,在虫海中艰难推进。弑龙尊王的血煞是开路的利刃,风煌的风壁是防御的壁垒,阴穹的阴煞是精准的点杀,火羕的烈焰是范围的清场。他们第一次在实战中配合,竟隐隐有了默契。
但龙虱仿佛无穷无尽,更麻烦的是,它们分泌的粘液严重迟滞了四人的行动,腐蚀着他们的罡气。火羕的烈焰在粘液中燃烧,消耗巨大;风煌的风刃也需要更频繁地施展才能保持空间;阴穹的阴影在粘液中穿梭也变得困难。
“不行啊,这样下去咱们会被耗死!尊王,可有他路?”风煌急声问道,他对弑龙尊王的称呼,在生死压力下,不知不觉带上了真正的尊崇。
弑龙尊王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锁定在大殿尽头另一扇较小的门户。他猛地将更多弑龙血煞注入脚下地面。
“以吾之血煞,号令此地残存龙怨,起!”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整个偏殿残留的龙族怨念仿佛被引动,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更深沉、更古老的怨气从地底渗出,与弑龙血煞产生了共鸣。
刹那间,所有蚀骨龙虱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中的皇者,发出了恐惧的嘶鸣,潮水般向后退去,让开了一条通往尽头门户的道路。
“走!”弑龙尊王低喝一声,率先冲出。
三人紧随其后,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竟能直接号令神宫残存的龙怨?’风煌彻底收起了最后一丝比较之心。‘这已非力量强弱,而是位格与权柄的差距!’阴穹的阴影微微颤抖,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敬畏。火羕看着弑龙尊王的背影,第一次产生了“不可力敌,只能追随”的念头。
穿过那扇小门,他们并未脱离险境,反而踏入了一片更加诡异的区域。这里不再是宫殿结构,而是一片广阔无边的海底水晶丛林。无数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水晶簇生长着,散发出迷离的光芒,将这片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然而,在美丽之下却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他们刚一踏入,周围的水晶便微微震动,折射出的光芒开始扭曲,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幻境。
“小心,是迷心幻晶林!”阴穹惊觉,他的阴影感知在这里受到了严重干扰,“这些光芒能扭曲感知,制造心魔幻象!”
话音刚落,火羕便发出一声怒吼,对着空处疯狂攻击:“该死的魔鲨!给老子滚出来!”他显然陷入了与震海魔鲨激战的幻象中。
风煌也眉头紧锁,青翼扇动,身影在晶体间急速闪烁,似乎在躲避着看不见的攻击,他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挣扎之色,仿佛在与内心的某些执念对抗。
就连阴穹,其阴影也开始不稳定地波动起来,似乎看到了某些令他极度恐惧的事物。
唯有弑龙尊王,他站在幻晶林中央,漆黑的漩涡之眼冷漠地扫视着周围扭曲的光线。那些能引动心魔的幻光,在触及他周身那由仇恨与怨毒凝聚的煞气时,竟纷纷消融,无法侵入他内心分毫。或许他的内心早已被复仇的执念填满,再无空隙容纳其他心魔。
弑龙尊王看着陷入幻境苦苦挣扎的三人,并没有立刻出手相助。直到风煌速度渐缓,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直到火羕的烈焰开始不受控制地灼伤自身;直到阴穹的阴影几乎要彻底溃散……
他才缓缓抬手,指尖逼出三缕细若发丝的黑红色血煞,精准地射入三人的眉心中。
“醒来!”如同惊雷炸响在识海,三人浑身剧震,眼前的幻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消散,露出了水晶林真实的模样。他们大口喘息,冷汗涔涔,看向弑龙尊王的目光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是他在他们最危险的时刻,将他们拉回了现实。
“跟紧,勿视水晶之光。”弑龙尊王淡淡道,转身继续前行。他依旧没有多余的话语,但这份在绝境中展现出的仿佛能免疫一切精神侵蚀的可怕定力,以及那看似冷漠却关键时刻出手的举动,彻底击溃了三人心中最后的壁垒。
风煌深吸一口气,默默跟上,心中已无半分杂念,唯有追随。阴穹的阴影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与顺从。火羕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低语:“……欠你一次。”
穿过危机四伏的幻晶林,前方出现了一条巨大的廊道,廊道两侧矗立着无数尊形态各异的巨龙石雕,但每一尊石雕的逆鳞处,都插着一柄由能量凝聚的黑色长矛,肃杀与怨恨之气弥漫廊道,让人窒息。
“万龙戮魂道…”弑龙尊王看着这条廊道,漆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那似乎是一种回到家的冰冷认同感。
他率先踏上廊道。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异变再生。廊道两侧,那些被黑色长矛钉住的龙雕,其龙目竟齐齐亮起猩红的光芒。紧接着,一道道充满毁灭气息的暗红射线,如同暴雨般从龙目中喷射而出,覆盖了整个廊道。
这些射线并非实体能量,而是高度浓缩的龙怨死光,蕴含着一丝真正的龙族临死前的诅咒之力,威力远超之前的任何危险。
“不好!”风煌青翼爆发出刺目光芒,速度提升到极致,在射线雨中穿梭,但依旧险象环生,一道射线擦过羽翼,留下焦黑的痕迹,剧痛钻心。
阴穹试图化影遁入虚空,却发现这里的空间都被龙怨封锁,阴影被射线灼烧得滋滋作响,发出痛苦的嘶鸣。
火羕怒吼着撑起烈焰护盾,但那暗红射线竟能穿透火焰,灼烧他的神魂,让他发出闷哼,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三个族长不知道的是这万龙戮魂道,是剔龙族用来惩罚叛逆龙族与磨砺本族子弟的最终试炼之地,其凶险程度,远超外界。
弑龙尊王面对这密集的龙怨死光,却没有丝毫闪避。他站定在原地,双臂缓缓张开。
“轰!”磅礴无尽的弑龙血煞从他体内彻底爆发,不再是薄薄一层,而是化作了一道连接廊道顶部与底部的黑红色煞气风暴。他心口处,那隐没的黑筒印记再次浮现,疯狂旋转,仿佛一个无底洞,吞噬着周遭的一切龙怨。
那些足以灭杀地仙修为的龙怨死光,射入这煞气风暴之中,竟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没有造成伤害,反而被风暴搅碎、吸收,化为了弑龙血煞的养料。
此时,弑龙尊王仿佛成了这戮魂道的主宰,所有的龙怨在他面前,都只是臣服与被吞噬的对象。
“这…这才是弑龙血煞的真正威力吗?”风煌看着那宛如魔神般的身影,喃喃自语,心中最后一点身为翼风族族长的骄傲,彻底粉碎。
阴穹的阴影在风暴边缘瑟瑟发抖,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臣服。他彻底明白,在这位尊王面前,自己的一切算计和力量,都是徒劳。
火羕看着那吞噬龙怨死光的恐怖风暴,终于低下了他一直高昂的头颅,粗声吼道:“尊王神威!火羕…心服口服!”
弑龙尊王没有回头,他操控着煞气风暴,如同撑开一把保护伞,将三人笼罩在内,硬顶着无尽的龙怨死光,一步步向着廊道的尽头走去。
每一步踏出,他的气息就雄浑一分,那漆黑的漩涡之眼,也越发深邃。
当他终于踏出廊道尽头,风暴缓缓收敛时,他身后的三位族长,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是一种历经生死考验、见证绝对力量后,发自灵魂的敬畏与彻底的臣服。
他们不再是因为形势所迫或血脉压制而表面服从,而是从内心深处,认可了这位以仇恨与力量加冕的,弑龙尊王。
廊道尽头,是一座无比宏伟、散发着洪荒气息的巨型宫殿,殿门紧闭,上面铭刻着无数玄奥的符文,中央是一个凹陷的手印。那里,似乎就是莽龙神宫真正的核心,剔龙族传承的最终之地。
而殿门前的广场上,盘踞着一头他们之前感知到的最为恐怖的存在,那头身躯庞大如山且散发着远古凶戾气息的震海魔鲨。它似乎是被刚才廊道里的动静彻底惊醒,猩红的巨眼,正死死地盯着这四个闯入它最终领地的不速之客。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