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不可能专门为殷琇语一人服务。
村长要等到所有人回来，才会架起牛车，让大家一起回村。
如果去牛车附近等，就意味着缪离和她都要与其他村民待在一起；
去街上逛逛，那两人就要继续独处。
有事情要做时殷琇语脑子里没有杂念，和缪离待在一起气氛不会太尴尬。
可只逛街，殷琇语心里不由忐忑后面该如何和他相处。
但与其他村民待在一起——
殷琇语心中不大愿意。
即便大多数的村民不再对她恶语相向，殷琇语也还记得曾经那么多年自己的经历。
伤害便是伤害，不会因为道歉或者补偿就能消失。
殷琇语一直记得被恶语伤到时的感受，接受他们的道歉，也不代表会想要和他们和谐相处。
要说没有缪离在，遇到这样的情况，也许因着太久的孤独与缺少陪伴，她会接受部分恶意消散后的好意。
可现在，有没有掺和杂质的好，她怎么可能吞咽得下夹了刀片的蜜糖。
殷琇语不想和村里的人相处，又不知该如何和缪离相处，纠结之下，干脆将问题抛给了缪离。
“去街上逛吧。”
缪离听到问题，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后者。
整个渔旭村，他只将殷琇语看在眼里。
与和村里其他人待在一起相比，缪离自然选择她。
就算两人独处依旧会尴尬，这个念头也不会改变。
“那我们走吧。”
殷琇语不想他的选择原因，径直往平常最热闹的街市走去。
——
殷琇语去了很多次镇上，但今天也才是她第一次没有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从前她一个人背不了太多东西，必须要多次往返于牛车与商铺之间放东西，花费的时间自然比旁人多了好几倍。
能及时赶回来已经很不容易，更别提有闲心瞎逛。
现在缪离一个人就轻松地负担了绝大部分重量，也不觉得为难，少了折返的浪费，时间自然就节省了下来。
殷琇语走在街道上，眼睛里还带着新奇，目光一下子往这边瞧瞧，一下往那边看看。
没有说一定要买些什么吃些什么，就这么边逛边看，她也觉得很有意思。
看到有些没见过的东西，殷琇语惊讶之下忘了昨夜事情，拉拉缪离的衣角，压着声音略有些兴奋道：
“缪公子，你看那个东西，好有意思呀！”
看到其他惊讶的事情，也拉着“伙伴”分享感受：
“这边这边，居然还有耍杂技的。”
“哇啊，你看你看，好厉害呀，缪公子，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呀？”
“......”
向来安静的殷琇语今天变成了稚童心性的小姑娘，脚步轻盈得像是要跳起来。
缪离从前并不觉得凡间的热闹有什么意思，在殷琇语那么一声声的唤声招呼下，竟然体味到了几分有趣。
他跟随着殷琇语穿梭在人群中，轻视的神情消退，专注地和她探讨那些或了解或不了解的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之间凝结的冰山无声消融。
甚至可能是因为昨日的亲近越了那条界限，行走间他们指尖相碰或身体距离拉得很近时，都未觉察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将街上将近逛了一圈，看着快到了往常回去的时间，殷琇语收敛心情，叫上缪离一起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是偏离镇子中心的，越走，身边的人应该越少。
但走过一半的路程后，殷琇语忽而发现身旁经过的人变多了，大多数的人还是十几岁的姑娘。
脑中的疑惑才生出来，两个边走边笑的女人玩笑间就透露出了人变多的原因。
其中一个穿着鹅黄裙子的姑娘摇了摇手上的流苏簪子，脸上挂着欣喜的笑。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赵货郎了，还好没有辜负我的期待，你们瞧，我的这个簪子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不过我的镯子也不差。看这缠丝的工艺，真是太精巧了。我们这儿的店铺可做不出这样的好东西来。”
另一个青衣姑娘略沉稳些，也还是没有藏住得意，将袖口往上挽了一小截，将腕上的银镯子展示给小姐妹看。
黄衣姑娘拉过她的手看了看，眼里有些惊艳，后又道：
“那当然，这可是赵货郎从京城带回来的，我们这种小地方的店铺自然比不上。”
她们一边走着，一边又围绕着京城来的赵货郎说了好几句话。
等人走远，缪离看向殷琇语，问道：
“她们说的货郎带了首饰回来，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的目光落在她又编成辫子放在身前一侧的头发，神色稍稍放空。
缪离虽然心思从不放在男女之事上，在魔宫中也不是一个女人都见不到。
魔宫中有不少实力强劲的魔女。
现在仔细想一想的话，好像，每次看到她们时，身上都是坠满了叮叮当当的首饰。
除了魔女，有些对自己容貌看重的男性魔将，身上也会有不少精致的类似发冠、玉佩的装饰物，盔甲上都要嵌几个宝石。
一身“金碧辉煌”，看不好看另说，贵重奢侈是肯定的。
而自己在殷家待了这么久，看到殷琇语最常见的装饰物也只有那一根长长的发带。
她将那根发带编进辫子里，在发丝末端做捆绑的作用。
这样其实也是好看的，但缪离想起其他人叮叮当当精致骄傲的模样，就开始觉得这根发带对于她来说有些过于黯淡了。
“京城来的货郎？”
殷琇语没有缪离想的这么多，她只听到京城两个字。
京城啊，离他们这里的小镇可太远了。
从京城来的东西，她自然是起了几分好奇心的。
殷琇语找离开的路人问了方向，寻去了赵货郎的方向。
不得不说，京城来的赵货郎，摆出来的货物确实有几分新意。
它们材质算不上上乘，可在匠人的雕琢下，恍然间就让人觉得价值超过黄金。
赵货郎面前挤了很多年轻的姑娘，对着上面的首饰爱不释手。
殷琇语也看了一会儿，看了好几样首饰，拿起看了看又都放下，最后只另外拿了条绣着白茶花的青色发带。
缪离看着她仅仅拿了条发带就离开，不由蹙眉：
“我见那桃花流苏钗和莲蕊玉簪都还不错，很多人也喜欢，你为什么不挑一件？是钱不够吗，我可以拿金锁和他换。”
“放心，金锁虽然是被我贴身带着，但没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只论价值的话，它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你别。”
殷琇语见他有真往当铺走的打算，连忙将人拉住：
“我不是银钱不够。”
“那些首饰好看是好看，但都不如这条发带合我心意。我是真的喜欢，才会选择买下一件东西。”
殷琇语将装进小木盒的发带拿出来，手指轻轻在绣得活灵活现的白色山茶花上摩挲。
“我觉得这条发带很好看。颜色清丽，上面绣的竟然还是白色的山茶花。”
她的神情是真挚的惊喜，笑道：
“山茶花并不出名，它们不如桃花鲜妍，不如莲花清雅，也鲜少出现在众人眼里。可我幼时随着爹娘上街见过盛开的山茶花后，就一直很喜欢。”
“只可惜，那次后我再没见过我们这边哪里有山茶花的影子。今天竟然能看到这样一条绣着山茶花的发带，真好。”
“颜色还与我之前那条颜色不一样，可以搭配我好几条颜色素雅的裙子。”
缪离看出她说的话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再说回去买下另两件发簪钗子的话，恍然地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他开口道，却不知道怎么将她说“可惜没再见过山茶花”时的遗憾表情记在了心里。
“嗯，回去。”
殷琇语将发带重新收好。
两人这次没有停留，直接向着村长休息的方向走去。
将东西放在牛车上后，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回到村子里。
回去的路上，殷琇语与缪离不复出发时的沉默。
他们偶尔会聊聊在街上的见闻，气氛变得和暖起来。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提昨夜的事情。
当它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他们还能如以前那般相处。
还因为这天街上的经历，回去后，相处比从前还要更自然熟稔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