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浩的反应,再次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酒杯和流淌的酒液,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了一种……
近乎“遗憾”的表情?
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宽慰。
“无妨。不过是一只酒杯,一杯酒罢了。碎了便碎了,人没事就好。”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受惊的“小蝶”。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仿佛透过那滩逐渐渗入地毯的酒液,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那目光平静得,让正在“痛哭求饶”的毒公子,心底阵阵发寒。
欢都落兰见苏浩如此大度,心中的气也消了些。
但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小蝶”,还是觉得碍眼。
她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耐烦。
“行了行了,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了!赶紧下去,别再这里碍浩哥哥的眼!”
这句话,听在毒公子耳中,简直如同仙乐。
成功了,我脱身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洪流般冲垮了他之前的恐惧和屈辱。
他强忍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欢呼,依旧保持着“惶恐”的姿态,连连磕头。
“谢公主,谢苏浩公子!奴婢这就下去,这就下去!”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再看苏浩一眼。
低着头,踉踉跄跄,却又速度极快的退出了暖阁,仿佛身后有洪荒猛兽在追赶。
直到彻底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暖阁,感受到夜晚微凉的空气。
毒公子才扶住一旁的廊柱,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活下来了……我竟然活下来了…… 他心中充满了不真实的庆幸。
虽然计划失败,但至少身份没有暴露。
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
暖阁内,随着“小蝶”的离去,气氛似乎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欢都落兰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苏浩说道:“浩哥哥,真是抱歉,让你见笑了。这个小蝶平日还算稳妥,不知今日为何如此毛躁。”
苏浩重新抱起自己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目光若有所思的望向“小蝶”消失的方向。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带着冷意的弧度。
“无妨。”他淡淡的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或许,是这酒……与她缘分未到吧。”
他心中雪亮。
毒公子那点小把戏,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那看似“意外”的失手,不过是狗急跳墙的拙劣表演罢了。
他之所以没有当场揭穿,甚至顺水推舟地让其离开。
并非心慈手软,而是有着更深的考量。
一个丧家之犬般的毒公子,如何能弄到连他都觉得有些棘手的奇毒?
如何能施展出如此精妙的易容术,潜入欢都落兰身边?
背后若是没有人支持,绝无可能。
而那个最有可能的支持者……
苏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望向了最深处。
那个端坐在王座之上的身影……
毒皇,欢都擎天。
是了。
欢都擎天表面上重罚毒公子,做足了姿态。
但内心深处,恐怕对屡次让他南国颜面扫地的自己,也存着极大的不满和忌惮吧?
默许甚至暗中支持毒公子来对付自己,既能除掉心腹大患。
万一失败,也能将所有责任推给毒公子这个“自作主张”的弃子,可谓是一石二鸟。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苏浩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如同老猎手般的锐利光芒。
“一条小小的毒鱼,掀不起什么风浪。我倒要看看,藏在深水下的,究竟是哪条……老乌龟。”
他决定,暂时留着毒公子这条命,让他继续活动。
一方面,可以顺着这条线,摸清欢都擎天真正的态度和底线。
另一方面,也能借此机会,看看能否引出藏得更深的……黑狐娘娘!
毕竟,那“无痕针”上的气息,可不仅仅是南国的风格,还夹杂着一股令他熟悉的,来自圈外的阴冷与诡诈。
这场看似简单的下毒风波,背后牵扯的,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而苏浩,这位看似终日醉醺醺的酒剑仙,已然布下了他的网。
静待着鱼儿,自己游入彀中。
他再次举起酒葫芦,“吨吨吨”地畅饮起来。
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只有那偶尔从眼底掠过的寒光,预示着涂山这片土地,即将因为他的存在,而掀起更大的波澜。
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离了那令人窒息的暖阁,毒公子一路踉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直到冲回那间他暂时占据的、属于真正小蝶的偏僻房间,反手死死闩上门栓。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他才敢大口大口的喘息,仿佛刚刚从溺水的深渊中挣扎出来。
冰冷的恐惧感如同附骨之疽,依旧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挣扎着爬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写满了惊魂未定的少女面容。
那是他精心伪装的外壳。
然而,在那双强行模仿出来的,属于小蝶的怯懦眼眸深处。
是他自己都无法掩饰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恐慌与怨毒。
“失败了……又失败了……”他对着镜中的自己,发出嘶哑的低语,声音因为后怕而颤抖。
苏浩那看似慵懒,实则如同深渊般将他所有心思都看透的眼神,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
那杯递到他面前,险些让他自食其果的毒酒,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他毫不怀疑,苏浩绝对察觉到了什么!
那种戏耍般的眼神,那种仿佛掌控一切的从容,绝不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该有的。
他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当场揭穿他?
这个念头非但没有让他感到庆幸,反而带来了更深的恐惧。
苏浩在想什么?
他有什么更大的图谋?
猫捉老鼠的游戏,总要玩到老鼠精疲力尽,绝望透顶时才下杀手吗?
“时间……我没有时间了……”毒公子猛地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欢都擎天只给了他一次机会,一次!
而这次机会,被他以这种狼狈不堪的方式浪费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