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打扮颇具威严的中年男性伏在书案上，看着桌上的的奏折，面上尽显疲态。
“皇兄。”一个充满中气的男声响起，男人抬头看去，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怀沅，御书房岂是能随意进出之地？”
被称作怀沅的男子即是摄政王，当今皇上的六弟，尹实尹怀沅。而与皇上尹芳同辈的皇亲，也只剩尹怀沅一人。
“有什么关系，宫里都知道我与皇兄关系甚好，谁敢拦我。”尹怀沅毫不在意地在椅子上坐下，“柯的前一批使者在入关前遇害，他们怀疑是我们从中作梗。”
“发生此等意外，也是百口莫辩。”尹芳揉了揉眉心，“此次派人出关接应，不得再有闪失。”
“我会让我的心腹去的。”尹怀沅站起身，走到尹芳身后，帮他按揉肩膀，“皇兄这几日都在操劳，这些奏章我来处理，你先去休息吧。”
“这是皇帝的责任，理应由朕来审阅，没有理由次次都由你……”
“皇兄。”尹怀沅打断他，“龙体要紧，皇帝是国家的支柱，不能倒。”
尹芳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你的话，朕总找不到理由反驳。如此，便辛苦摄政王了。”
“叫我怀沅。”尹怀沅执拗地纠正道。
尹芳无奈：“好好，怀沅。”
目送着尹芳离去，尹怀沅的眸光变得深邃。转眼看向桌上的奏折，尹怀沅拿起一本翻了翻，嘴角溢出一声冷笑。
“老东西，看来丞相之位坐的太安逸了。”说罢，尹怀沅啪的一声合上奏折，将其放在油灯的火焰上炙烤。
看着逐渐泛黄的奏折，尹怀沅自言自语道：
“国家的支柱，笑话……”
客房内。
“安分下来了？”夏子遇看着信上的消息，有点不可置信。
景岚凑过去瞅了一眼，嗯，鬼画符看不懂。
“边境吗？”景岚问。
“嗯。”夏子遇锁紧了眉头，“没有撤兵，也没有进攻的信号。拖延战术于柯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柯应该很清楚。”
“也许他们在等？”景岚猜测道。
“等什么呢……”夏子遇也陷入沉思。
“不如派人严密监视柯的动向？”景岚提议道。
夏子遇思索片刻：“目标太过广泛，而我方人力匮乏，难以保证毫无疏漏。”
“难不成是声东击西？”
“走水路的风险更大，应当不太可能。若是派遣小部队先行刺探，倒是有几分可信度。”夏子遇将布条烧掉，“都城也没有风声，两边都有些安静过头了。”
“你在皇帝身边也安插了眼线吗？”
“那是自然。除非重大变故发生，一般不会有联络。”
夏子遇的势力渗透之深，的确不容小觑。
“此地为边境与都城距离的中节点，更是唯一没有发生战乱的主城。入关者欲往都城，必经此处。即使不能入城，也至少用得上城外的驿站。还是先按兵不动，观察些时日。”夏子遇拍板。
看来这几日夏子遇还要继续收集信息，那景岚可就闲了，似乎只有巫皎皎能陪景岚找点乐子。
“我要炼药。”
出人意料的是，巫皎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景岚的邀请。
“如果前往都城，难免不会遭遇凶险。我自知医术尚且不精，所以至少要提前准备一下才行。”
似乎是受到刺激顿悟了，巫皎皎表现出要将自己彻底投入到医疗研究中的工匠精神。
这可郁闷了景岚，除了做保镖以外几乎无所事事。他这几日在外面闲逛的次数之多，几乎在这附近都混了个脸熟。
这日，景岚帮偶遇的一位大娘把米扛回家后返程，突然被什么绊倒。还好反应及时，景岚猛地大跨一步，站住了身子。
回过头，景岚看见一个乞丐打扮的男人靠着街角的墙壁而坐，腿伸的老长。杂乱的头发挡住他的面庞，看不清脸。
景岚的眼睛眯起，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番。这人露出的小腿肌肉紧实，只是皮肤看起来有些松弛，似乎是几天没有吃饭了。
“这位大哥，你饿吗？”景岚饶有兴趣地蹲在男人面前。
男人好一会才抬起头，似乎在打量景岚，然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点了下头。
“想吃饭也不拿个碗，说不过去吧？”景岚调侃道。
男人费力地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不成调的声音，这让景岚觉得自己有点太过欺负人了。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壶，景岚扔给那人。男人被水壶砸时仿佛毫无知觉，几秒后才伸手去拿，打开喝了两大口。
“……被砸了。”男人似乎在回答景岚之前的问题。
“看你这体魄，应该鲜有人能欺负到你身上吧？”
“惹事会被，赶出去。”男人沙哑着嗓子，说罢又喝了一口水。
景岚有些意外，最近他遇见的人不说善良，但至少都明哲保身，哪还有人这么喜欢找存在感。
“我是，黑街里的。”似乎看出景岚的疑惑，男人解释道。
黑街是贫民窟一般的存在，在其中生活的人地位都极其低下。用这个出身来解释男人的遭遇，似乎说得通。如此至少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很能忍耐，意志坚韧。
“你有工作吗？”景岚问。
“做打手。”
怪不得看起来是练过的。景岚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能走吗，我带你去见个金主，说不定能收留你。”
男人看了景岚好一会，好像才反应过来似的挣扎着想站起身，腿却僵硬得像块木头，无法动弹。
景岚站在一边，只是看着，没有帮忙的意思。男人看着自己的腿，一咬牙，捡起身边的一块碎砖就朝膝盖砸去。石头应声碎裂，他的腿也发出关节活动的脆响，可以弯曲了。
景岚眼里满是欣赏。这个时代的有些觉悟的人，性格都很果敢，而且对自己也够狠，知道优柔寡断是没有好处的。
待男人扶着墙站起，景岚才发现他的个子竟然比自己还矮半个头。只是裹着过于臃肿的衣物，看起来有些魁梧。
不会年龄比自己还小吧，景岚暗自猜测道。
“喂，你多大了？”景岚问。
“二八。”
十六，那算是同岁啊。
景岚没有再问，只是一路上保持着微妙的速度和这人同行。男……孩一路走的很艰辛，几次险些跪倒在地，仿佛刚出生的小鹿。看着这副场景，景岚就想到夏子遇刚病愈那会的糗样，忍不住弯了嘴角。
在男孩终于支持不住，眼看就要脸朝地摔倒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他。景岚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脖颈上，就这么架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重，脏……”男孩有些慌张地想要挣开，景岚却毫不在意地笑起来。
“你这么崴啊崴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老实配合我的步调，别乱动。”
男孩看向景岚，景岚近在咫尺的侧脸吓得他窘迫地移开视线。似乎生怕自己嘴里有异味，男孩闭紧了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感受到他安分下来，景岚满意地瞥他一眼：
“乖。”
男孩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
“若樱，你这是捡了什么回来？”看着景岚扛着的一“坨”，夏子遇皱起了眉头。
“你不是说人力匮乏吗？”景岚让男孩坐在椅子上，“这是劳动力啊。”
“你以为我的人是萝卜白菜，大街上捡的？”夏子遇冷哼一声。
“多一个帮手多一份保险，连皎皎都在做准备，你不至于这么自视甚高吧？”
“激将法无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用的。”夏子遇认真地说。
“那交给我来管，可以吧？”
“你？”夏子遇狐疑地看着景岚，“你这是刮的什么风？”
如今夏子遇和景岚也算是经历过生死，很多时候夏子遇对景岚也就表露性情，直言相向。
“我闲啊。”景岚坦言。
夏子遇无语：“看来是我给你的活太少了。”
“再多也只是在城内跑，离你们太远出了问题我会接应不及。”
“我会，搬东西，打人，干活。”突然男孩开口，努力争取自己被收留的机会。
“……既然你感兴趣，那你就留着吧。”夏子遇松了口，“但必须严加看管，容不得疏忽。一旦出了意外，拿你是问。”
“当然。”景岚得到夏子遇的同意，立刻去后厨拿了些剩菜剩饭出来，放在桌上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吃吧。”
仿佛饿了多日的难民，男孩扑在桌子上，也不用碗筷，抱着盘子就用手抓。夏子遇看着无奈，扶着额头上楼去了。
景岚在一旁，看着看着自己都饿了。
男孩吃了把几大盘饭菜吃了个干净，，扭头看见景岚在一旁，红着脸低下头抹了抹自己的油嘴。景岚也没在意男孩的小动作，只是对他的这身打扮意见颇大。
“去我房里洗洗，给你换身行头。”景岚对男孩说。
“不、不用麻烦。我自己，用桶冲。”男孩连连摆手。
景岚一想觉得也行，就带他到后厨的水井旁。只是水打上来了，半天没见他动。
“怎么了？”景岚奇怪。
“你……那个，我自己洗……”一大小伙子在这时扭捏地像个姑娘。
景岚恍然大悟，哈哈一笑：“都是大老爷们，用不着回避。快洗吧，我还能搭把手。”
男孩脸涨的通红，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直到景岚威胁他要亲自扒他衣服了，他才遮遮掩掩开始“蜕皮”。
景岚内心暗爽，真是风水轮流转，原来轮到自己扒别人是这么畅快的一件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