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
酒沫在空中飞扬，霓虹色的灯光随着摇曳的人影闪烁，杂乱的人声和脚步声如同野蜂狂舞，汗液混在烟草和酒气里让空气变得浓烈而黏稠。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如同洪水里的漩涡，试图搅碎所有人的理智和意识。
即便是在这样混乱的情景下，景岚依旧可以清晰地捕捉到艾尔的声音。他低下头询问靠在吧台转角的艾尔：“您有什么吩咐？”
艾尔忍受着鼻腔内的粘滞感，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凉水：“现在大概是什么时间？”
“应该是晚上十点。”
居然才过去半个小时吗，艾尔紧皱眉头，他也没想到这个宴会除了入场有要求，连离场也限制。入场不到两个小时禁止离场，否则频繁的出入会影响到其他与会者的兴致。
本来想着或许可能遇到死之神使，但在这种昏暗环境里连旁人的脸在哪里都分不清，艾尔的算盘是落空了。
景岚也是看到入场后艾尔错愕的表情才明白，艾尔根本就不知道迪厅会是什么情况。店内的灯光不是来自明火，而是魔石驱动的发光魔具，这成本可不算低。
虽然卡斯蒂玛说过，在主场不会有人乱搞，但景岚随便一瞟都是些拉拉扯扯的，还好艾尔不怎么抬头，不然估计无论如何也得离开这里了。
“松手啊！”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在不远处炸响，穿透了其他没有分辨度的杂声传到了景岚这边。
景岚向那边望了一眼，看见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瞪着眼睛怒斥，试图挣开一个男人的手。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并不打算去插手这种事情。艾尔被气味和声音闹的头昏脑胀，并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况，但看景岚在张望，于是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景岚收回目光：“似乎有一位鸟街的姑娘受到了客人的纠缠，但应该不用担心，鸟街自己会解决的。”
艾尔又喝了一口水，他已经快喝干这第三杯了：“如果对方有需要，我们帮一把也无妨。景岚，去看一眼吧。”
也是了，艾尔就是这样的人。景岚点头：“明白了，我尽量快去快回。”
景岚身形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梭，几息间就到了两人纠缠的地方。也不废话，景岚扭住那客人的手稍有力一捏，那人就吃痛地松开了手。
“你、你干什么？！”那人痛的嘴边的小胡子都卷起来了，“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多么老套的台词，不过景岚倒是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估计是个贵族吧。完全没有搭理那个人，景岚微微朝着那个姑娘屈身询问：“你还好吗？”
“……”
离近了看才发现那姑娘比景岚想的更年轻，估计才十三四岁。她捏着自己手腕偷瞥了景岚一眼后就低头一言不发了，景岚也不打算等回应，站直了身子就准备离开。
“你想跑？”那挑事男吹胡子瞪眼地就怼上来了，“我记住你了，等出了门看我的侍卫不收拾你！”
景岚只当有苍蝇叫，看都不看他。
被无视更让挑事男不爽，他左右一张望，抄起一瓶酒作势要朝景岚扔过去。
“——找打吗？”
“——您这是干嘛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从挑事男的身后揪住了他的衣领，一个挡在景岚背后拦住了男人高举着的手。
景岚挑了下眉，站住了脚步看着这两位出手帮他的“熟人”。二话不说地把人往外扔的是维护秩序的阿福，而另一位竟然是那个放话说不想跟两人扯上关系的阿雅。
阿福没有跟景岚叙旧的意思，对着景岚吐了吐舌头就继续巡逻去了。阿雅一撩头发，表情里露出一丝不耐烦：“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这哪像揽客的样子啊，景岚觉得挺好笑的：“受卡斯蒂玛小姐的邀请，怎么，你不欢迎？”
“我怎么敢呐，祝你们玩的尽兴哦。”阿雅的说的话完全跟她的表情搭不上干系，翻了个白眼就转身离开了。
景岚更是没有跟阿雅纠缠的理由，轻笑一声就回到艾尔身边：“少爷，鸟街出面，事情已经解决了。”
艾尔揉了揉眼睛：“嗯，我知道了。”
在蹦迪现场什么都不干就能困成这样的，艾尔是景岚见过的第一个。景岚失笑，伸手为艾尔整理了一下斗篷：“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去靠墙的桌子那边，您可以靠着我小憩一会儿。”
被景岚这么一说，艾尔配合地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二人并排坐在角落里，艾尔斜倚在景岚肩膀上，耷拉着眼皮一手扯着斗篷一边就开始点头了。景岚把自己的肩膀放低，让艾尔枕得尽量舒服些。
“不好意思，请问您方便吗？”两位姑娘穿过人群，一边用手指整理着头发，绰约多姿地站在景岚面前。
在迷乱的灯光下，景岚也难以一眼就分辨面前人的面容，审视了两秒后才意识到后面那个好像是刚刚救下来的丫头，但现在看来年纪倒是不小啊？
“抱歉，我家少爷正在休息。”景岚用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啊……对不起，我只是想替我的妹妹向您表达谢意。”站在后面的女孩子一双眼眸脉脉，略带羞怯地看着景岚，“我叫岁，谢谢您对我的妹妹出手相助。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感谢您，可以与我的同伴共舞一曲作为谢礼吗？”
景岚微微颔首，做了个“你请便”的手势。岁含羞一笑，双手提着缠绕在腰间的飘带行了一礼，踩着不远处歌妓的乐声轻巧地舞动起身段来。
昏暗的光线下，迷蒙的人影更显诱惑。那随岁同来的姑娘朱唇微启，如绸缎一样顺滑的音色流动在景岚的耳边，让人顿觉舒心，连身子也差点要一并酥软下来。
莺歌燕舞，景岚对这项节目还挺满意，看了下身旁的艾尔竟已经睡去，忍不住替艾尔可惜。不过也好，艾尔没在这夜总会里尝到一点甜头，以后怕是不会再来了，这对孩子的教育还是很有帮助的。
但很快，事情就没有景岚想的那么简单了。两个姑娘唱着、舞着，渐渐的就离景岚和艾尔越来越近，后来简直就是要趴在景岚身上了。
“……差不多可以了，谢谢二位。”景岚单手挡开两个姑娘，扯了扯嘴角，从胸前摸出几枚银币，“你们辛苦了。”
“您太客气了。”那唱歌的姑娘非常顺手地就把景岚手上的钱币接了去，手指若有若无地在景岚的手心里划过，“我叫菊池，如果您往后有兴致，我很乐意陪您一起消磨时光。”
这哪是收谢礼啊，分明是当冤大头嘛。景岚苦笑，一看那个岁竟然又把妹妹辰给招来了，内心简直要哀嚎起来。
“好啦宝贝儿们，找这小子还不如物色下在场的贵族们，要是能谈个好价钱可是一段时间都不用愁的。”阿雅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揽住几个姑娘的肩膀，景岚早就注意到她在人群里朝这边看了许久了，“至于这个，他只是个给小少爷办事的下人，能有多少钱呐，嗯？”
这话一说，几个姑娘的脸色都稍微变了一下，那个年纪看来最长的菊池对着阿雅笑了一下：“怎么，原来是你的人，早说的话姐妹们就不会打他主意了。”
“……还是菊池姐姐懂我。”阿雅露出莫名的笑容，“我呀，最不擅长藏东西了呢。”
菊池也是微笑，但那眼神让景岚看都不是很友善。好在没起争执，除了阿雅其他姑娘都陆续离开了这里。
阿雅叉着腰目送几人离开，微微叹了口气。再看向景岚，脸上完全没了笑容：“你要是不会对付这种场面的话，趁早走了吧。”
“阿雅姑娘还真是热心。”景岚回以一笑，“等到了时间，我们自会离开。”
“随你们的便。”说着，阿雅一撩头发转身就要离开。
“……阿雅姑娘，你是否还有个副业呢？”景岚突然出声，“比如摸别人东西之类的手艺活儿？”
阿雅站住脚步，侧脸看来的目光有些冰冷：“你什么意思？”
景岚笑而不语，手指压在嘴唇上，不再多言。
阿雅的冷脸也只是出现了一瞬，继而娇俏的眨了下眼睛，亦不做解释和争辩，走了。
倒是艾尔，居然真的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睡了一个多小时，似乎这样喧闹的场合反倒能给他安全感。景岚替刚醒的艾尔裹紧了斗篷，以防他出门被冷风吹着。
推门离开酒馆，艾尔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吹得瑟缩了一下，而景岚却察觉到随风而来的声响。就在旁边，似乎有什么人在争吵，那声音还有点熟悉。
“为什么要妨碍我，阿雅？”菊池一改她乖顺的模样，咬牙切齿地瞪向双手抱着手肘的阿雅，“你不要以为就凭那件事我就会什么都听你的，哈……一想起来就让我恶心！”
“我可没有那么想，亲爱的。”即便被这样恶言相向，阿雅也只是宠溺地笑着想去摸她的头发。
“别碰我！”菊池激动地挥动胳膊，一掌扇开阿雅的手，“……你这个怪物，我受够了。”
阿雅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冻住那样生硬。
“不要再管我了，否则我不会再帮你保守秘密，即便是搬出大姐我也不会改变想法。”菊池狠狠地扭头，决绝地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别再说什么为我好了，你这样的……根本不可能理解我们。”
阿雅怅然地放下无处安放的手，自嘲地笑了两声，也转身从巷子的另一边出来。刚一回到大路上，就看着一脸莫名笑意的景岚和站在他身边的艾尔。
艾尔有点尴尬，他用力拽了拽景岚的袖子，对着阿雅说：“我们不是有意要偷听的，真的很抱……”
“十分抱歉，是我执意来这边查探情况。毕竟之前有过被人偷听的经历，我有些敏感。”景岚言下之意就是指那次阿雅偷听他与艾尔谈话的事。
“……哈哈。”阿雅突然笑起来，手一捋额前耷拉着的发丝，一双笑眼里露出锋利的精光，“那么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们好了。”
说着，阿雅全身的关节开始发出诡异的响声，皮囊下如同有条蟒蛇在扭动，整个人都诡异地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