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青色玉璧依旧缓缓旋转,柔和的光晕如水波荡漾,将孙宇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站在祭坛前三尺之处,不再轻易前进。地面上那连接三口棺椁与祭坛的诡异图案,线条繁复,暗合星斗,显然不仅仅是一种装饰,更可能是一个庞大机关体系的“脉络”或“阵眼”。
他不敢再轻易踏足其上。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那三口黑沉沉的棺椁上。棺椁呈“品”字形摆放,暗合三才,却又隐隐透着一股邪气。尤其是棺盖上那些扭曲挣扎的人形浮雕,在玉璧青光的侧映下,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发出无声的哀嚎。
石门缝隙处,南郭子元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盯着玉璧,眼中贪婪与痛苦交织,却慑于殿内未知的凶险和孙宇手中之剑,不敢越雷池一步。
孙宇不再迟疑,他需要了解更多。流华身法施展,他并未走向祭坛,而是如同一片羽毛,轻盈地掠向左侧那口棺椁。他并未直接落在棺椁附近,而是在距离棺椁尚有数尺之遥时,手腕一翻,一枚从怀中取出的普通铜钱带着破空声,精准地打向棺椁前方的一块刻有奇异符号的石板。
“嗒”的一声轻响,铜钱落在石板上。
无事发生。
孙宇眉头微挑,并未放松警惕。他又取出一枚铜钱,这次射向了图案中另一条连接棺椁的线条交叉点。
“嗒!”
就在铜钱落地的瞬间,异变陡生!
“咔嚓!轰——!”
那块被铜钱击中的石板猛地向下塌陷半尺!紧接着,从塌陷石板两侧的地面缝隙中,猛地弹出两排交错排列、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青铜镰刀!刀锋急速旋转,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若是有人踩中,瞬间便会被绞成两截!镰刀挥舞了数息,才又“咔嚓”一声缩回地面,塌陷的石板也缓缓升起,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金属摩擦的腥气。
孙宇瞳孔微缩。这机关歹毒隐蔽,触发点并非棺椁本身,而是连接棺椁的图案节点!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他开始以更快的速度,用铜钱试探不同的节点。一时间,前殿内“嗒、嗒”之声不绝于耳,随之而来的是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机关触发声:
有的石板塌陷,露出底下布满尖锐铜刺的深坑;有的墙壁射出密集的毒针,细如牛毛,覆盖范围极广;有的甚至从穹顶落下巨大的钉板,带着万钧之力砸落,将青石板都砸出裂痕……这前殿,简直就是一个布满死亡陷阱的杀戮场!
南郭子元在门口看得心惊肉跳,脸色更加苍白,同时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闯入。
孙宇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地记忆着每一个触发点,脑海中逐渐勾勒出这片死亡区域的“安全路径”。他发现,这些机关虽然凶险,但触发点似乎都精准地分布在图案的特定线条和节点上,而有一些区域,无论铜钱如何击打,都毫无反应。
经过将近半个时辰的反复试探,一条蜿蜒曲折、仅容一人通行的“安全路径”终于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这条路径避开了所有已知的触发点,如同在雷区中穿行,最终通向祭坛,也通向祭坛后方那扇紧闭的、通往更深处的巨大石门。
他回头冷冷地瞥了一眼石门缝隙处的南郭子元,不再犹豫,身形一动,踏上了那条脑海中的安全路径。
他的步伐极其精准,每一次落点都毫厘不差。流华身法被他运用到了极致,身形飘忽,如同鬼魅踏星斗,在布满杀机的图案上穿梭。几个起落间,他已安然无恙地来到了祭坛之下。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那青色玉璧的神异。玉璧散发出的柔和力量似乎更加明显,让他体内躁动的张角真气都平复了不少。他甚至能看清玉璧内部那些氤氲雾气偶尔凝聚成的字符,古老而神秘,绝非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
但他并未贸然去取玉璧。这玉璧悬浮于此,与整个地宫的机关、图案乃至那三口棺椁都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动之,恐怕会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他的目标是祭坛后方那扇巨大的石门。石门紧闭,上面雕刻着日月同辉、百鸟朝凤的图案,气象恢宏,与殿内阴森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石门中央,没有常见的兽首衔环,而是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凹陷下去的印记,形状奇特,似龙非龙,似鸟非鸟。
孙宇仔细观察着这个印记,又回头看了看那悬浮的玉璧,心中若有所悟。但他并未立刻尝试,而是将目光投向石门两侧的墙壁。那里,似乎有一些模糊的壁画。
他举着火折子靠近。壁画色彩斑驳,但大致内容还能辨认。第一幅,描绘的是一位头戴王冠、身穿冕服的王者在众多方士的簇拥下,登坛作法,炼制丹药的场景,背景是云雾缭绕的仙山。第二幅,则是这位王者似乎得到了某种发光的宝物,举国欢庆。第三幅,画风突变,描绘的却是地宫修建的场景,无数工匠在皮鞭下劳作,将各种奇珍异宝、甚至还有活人牲畜送入地宫深处,气氛压抑而恐怖。第四幅,也是最模糊的一幅,似乎描绘的是地宫建成后,某种仪式,三口棺椁被放入,而那发光的宝物则悬浮于祭坛之上……
“长生……殉葬……镇压……”孙宇心中念头急转。结合壁画与眼前所见,一个模糊的推测逐渐形成:淮南王刘安追求长生,可能确实得到了某种蕴含奇异力量的宝物(或是这玉璧,或是其他),但他使用的方法或许极其邪异,需要以大量生命和某种阵法来维持,甚至可能引来了不祥,最终这地宫并非简单的陵墓,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封印现场!
那三口棺椁里,装的恐怕不是刘安和他的妃子,而是……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液体流动的“汩汩”声,隐隐从脚下深处传来。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金属腥气的味道,开始在地宫中弥漫开来。
孙宇脸色微变:“水银?”
他猛地想起史书中的零星记载和民间传说,一些帝王陵墓会以水银模拟江河湖海,既为壮观,也为防盗!这地宫深处,恐怕真的有水银机关!
不能再耽搁了!必须尽快找到主墓室,找到化解体内真气的线索,或者……找到出路!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石门上的那个奇特印记,又看了看祭坛上的玉璧。难道,这玉璧就是钥匙?
他沉吟片刻,并未直接去取玉璧。而是运起内力,尝试推动石门。石门纹丝不动,重若万钧。
看来,必须找到正确的方法。
他仔细研究那个印记,发现印记中心有几个极其细微的孔洞,似乎需要插入什么东西。他回想壁画,又观察玉璧,忽然发现,玉璧旋转时,内部雾气凝聚成的某个字符,与这印记的轮廓有几分相似!
他尝试着,将内力缓缓注入倚天剑,剑尖透出寸许毫芒,然后小心翼翼地,按照脑海中记忆的玉璧内部那个字符的笔画顺序,凌空对着石门上的印记虚划起来。
就在他划完最后一笔的刹那!
“嗡——!”
祭坛上的青色玉璧骤然光芒大盛,旋转速度陡然加快!一道凝练的青光自玉璧中射出,精准地打在石门中央的那个印记之上!
“咔啦啦啦……”
一阵沉重的机括运转声从石门内部传来,巨大的石门开始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和一股更浓重的、混合着水银腥气与古老尘埃的腐朽气息。
孙宇心中一凛,握紧了倚天剑。
就在石门打开到足以通人的缝隙时,突然,他耳廓一动,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
是南郭子元!他趁着孙宇开启石门、心神分散的刹那,竟然不顾腿伤和剧毒,强提一口真气,如同扑食的饿狼,从石门缝隙处疾射而来,目标直指祭坛上光芒尚未完全收敛的青色玉璧!
“找死!”孙宇眼中寒光一闪,早有防备。他并未回头,反手一剑挥出,正是流光剑典中迅疾无比的“星殒”式!一道凝练的剑气如同坠落的寒星,后发先至,直刺南郭子元后心!
南郭子元感受到背后袭来的致命剑气,不得不放弃夺取玉璧,身形强行扭转,手中长剑仓促格挡。
“铛!”
双剑交击,南郭子元本就伤重,又是仓促变招,顿时被震得气血翻腾,倒飞出去,再次落回了尸覃通道的入口附近,哇地喷出一口黑血,气息更加萎靡。他怨毒地看了孙宇一眼,又贪婪地望了望那玉璧,终于不敢再妄动,盘膝坐下,似乎想运功逼毒。
孙宇不再理会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刚刚开启的石门之后。
门后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不再是人造的石室或殿宇,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自然溶洞!溶洞穹顶高悬,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倒垂而下,如同巨兽的獠牙。脚下是湿滑的岩石,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天然石桥,蜿蜒通向溶洞的深处。石桥下方,并非是深涧,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在黑暗中微微荡漾着诡异银光的“湖泊”!
那“湖水”粘稠无比,流动缓慢,散发出浓烈得令人头晕目眩的甜腻腥气——正是水银!大量的水银汇聚于此,形成了这片地下汞湖!汞湖表面,偶尔有气泡冒出、破裂,释放出更加浓郁的毒气。银光映照下,整个溶洞都笼罩在一片死寂而诡异的氛围中。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石桥两侧的汞湖岸边,以及一些突出的岩石上,竟然散落着数十具姿态各异的尸骸!这些尸骸大多早已腐朽成白骨,身上的衣物也早已烂光,但从一些残留的兵器(锈蚀的刀剑、弓弩)和工具(洛阳铲、撬棍、绳索等)来看,显然是不同时代的盗墓贼!
他们有的蜷缩在角落,似乎是被毒死;有的趴在岩石上,手臂前伸,仿佛在挣扎;更有几具尸骸,就倒在石桥边缘,半个身子探出桥外,似乎是不慎跌落……这些尸骸无声地诉说着此地的凶险,为这幽暗的溶洞增添了无数阴森恐怖的色彩。
孙宇屏住呼吸,内力运转,抵御着水银毒气的侵蚀。他踏上了那座狭窄湿滑的石桥。桥面布满了青苔,滑不留足,下方就是致命的汞湖,若是不慎跌落,顷刻间便会中毒身亡,尸骨无存。
他走得极其小心,每一步都稳如磐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四周。他发现,这条石桥也并非安全,有些地方有明显的破损,甚至有一截完全断裂,需要跃过数尺宽的距离,下方就是翻滚的汞湖。
就在他走到石桥中段,准备跃过一处断裂带时,突然!
“嗖!嗖!嗖!”
数支锈迹斑斑但依旧锋利的短矛,从溶洞侧方的黑暗处激射而来!目标正是他即将落脚的对岸!
孙宇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看就要被短矛穿心!危急关头,他临危不乱,倚天剑在身旁的石桥断茬上轻轻一点,身形借力再次拔高半尺,同时剑光舞动!
“叮叮当当!”
几声脆响,射来的短矛被他尽数磕飞,落入下方的汞湖中,溅起几朵银色的“浪花”,随即无声沉没。
他稳稳落在对岸,回头望去,只见射出短矛的地方,是几个隐藏在钟乳石后的简陋机括,由绳索和朽木构成,显然是早期的盗墓者设下的陷阱,目的是为了阻止后来的同行。没想到历经岁月,依旧还能发动。
“人心之险,更甚于机关。”孙宇心中暗叹,继续前行。
越往深处,盗墓贼的尸骸越多,死状也越发凄惨。有的被巨大的落石砸扁;有的被隐藏在暗处的飞箭射成了刺猬;有的则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骨骼断裂,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与水银的甜腥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甚至在一处较为宽敞的岩石平台上,看到了一个相对“新鲜”的盗墓洞穴!洞穴开口不大,仅容一人匍匐进入,洞口散落着新鲜的泥土和碎石,以及一些现代的工具,甚至还有半截熄灭不久的火把。洞穴深处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但显然,有一伙近代的盗墓贼,以极高的技艺和胆量,成功地绕过了外围的许多机关,直接打穿了山体,进入了这地宫的深层区域!
孙宇在洞口驻足片刻,能感觉到洞穴内有微弱的气流涌动,说明另一端是通的。这或许是一条捷径,但也可能通往更危险的未知。他略一沉吟,决定还是沿着地宫原有的路径探索,毕竟他的目标并非财宝,而是寻找特定的线索。
绕过这片区域,前方的景象再次一变。石桥到了尽头,连接着一片更加巨大的地下空间。这片空间的中央,并非汞湖,而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广场。广场地面以黑白两色的巨石铺成,构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太极图的周围,按照八卦方位,矗立着八尊造型古朴、手持不同乐器(钟、磬、笙、箫等)的青铜人俑!
而在太极图的正中央,也就是阴阳鱼眼的位置,各自摆放着一具棺椁!一具纯黑,一具纯白,与地面的太极图相互呼应。
这里,似乎才是地宫的核心区域之一!
孙宇站在广场边缘,凝视着那两具棺椁和八尊青铜乐俑,心中警兆大生。他能感觉到,这里弥漫着一种极其强大而诡异的力场,与祭坛玉璧的力量同源,却更加复杂、更加危险。那八尊青铜乐俑,看似静止,却仿佛随时会奏响夺命的乐章。
他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黑白广场,脚步落在代表“阳”的白色石板上。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悠扬的钟鸣,突然自代表“乾”位的青铜钟俑处响起!声音不大,却仿佛直接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孙宇只觉心头一闷,气血微微翻涌!
紧接着,不等他反应,“锵!”“咚!”“呜……”……磬、鼓、箫等其他七尊乐俑,仿佛被无形的乐师操控,依次自行奏响!八音交织,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曲古老、庄严却又透着无尽诡异与杀机的乐曲!
这乐曲无形无质,却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音波涟漪,在广场上空回荡、碰撞、叠加!音波过处,空气都开始扭曲!
孙宇脸色大变,他能感觉到,这音波之中蕴含着可怕的力量,不仅能扰乱心神,更能直接损伤经脉脏腑!他急忙运转流光剑典心法,护住心脉,同时倚天剑挥出,剑光如幕,试图斩断侵袭而来的音波。
然而,音波无形,斩之不绝!而且,随着乐曲的进行,音波的攻击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他的剑幕开始出现破绽,一道道音波穿透防御,冲击在他的护体真气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感到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体内的张角真气在这诡异音波的刺激下,再次变得狂躁起来,仿佛要破体而出!
“必须破掉这阵法!”孙宇心念急转。这八音杀阵,核心显然在那八尊青铜乐俑!只要毁掉乐俑,阵法自破!
他强忍着音波冲击和真气反噬的痛苦,目光锁定离他最近的那尊击磬俑。流华身法全力展开,顶着重重音浪,向那尊磬俑冲去!
越是靠近乐俑,音波的攻击就越是集中和猛烈!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刺向他的大脑和全身经脉!
“呃!”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眼神依旧坚定,倚天剑爆发出璀璨光华,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流星,直刺磬俑!
星殒!
剑光精准地命中青铜磬俑!
“铛——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碎裂声,那尊磬俑被凌厉的剑气从中劈开,轰然倒塌!它所发出的磬音戛然而止。
八音缺一,阵法顿时出现了一丝不谐。其他七种乐器的声音虽然依旧,但那股叠加起来的、足以致命的音波杀场,威力明显减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