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
不会有那一天。
席择抱得很紧，紧到两人之间再无一丝缝隙。
“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宋明微闭上眼，依赖地蹭了蹭肩膀。
“……好。”
自那以后，一切又好像恢复了正常。
哥哥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哥哥。
什么都没有变化，又好像有什么在悄然改变。
她以为，这样的岁月会伴随着一生，直到——
直到……
她，忘记了什么。
看着对方精神恍惚越走越近，人偶冷眼看着，脸上却是和席长择如出一辙的温柔神情。
宋明微走到它面前，仰头看着它，伸出手想触碰，却又不敢。
“你真的是……哥哥吗？”
宋明微眼眶湿红，却没有流泪。
“我当然……”人偶却弯身握住了她的手腕，原本冰冷的目光泛起一丝兴味，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慢悠悠补齐后面一句——
“不是。”
转瞬间，两人相握的手爆发出红光。
原本无法动弹的人偶身上裂出一道道碎痕，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破出。
整个房间开始震颤发抖。
宋明微被牢牢握住手掌，挣脱不出。
人偶，或者说心魔彻底幻化成宋明微的样子，将破解的傀儡踩在脚下。
它单手紧握住少女的手，另一只手抬起少女的下颚，与宋明微别无二致的面容上满是恶意的笑容。
“‘妹妹’真乖，哥哥再送你最后一份礼物吧。”
“你忘了很多东西。”
“席长择不仅封住你的记忆，”它伸出手，轻放到宋明微头上，“还改写了一部分。”
“不过，我是个好哥哥。”
宋明微从未亲口叫过它哥哥，它却以哥哥自封，好似在这一刻，它暂时偷到了宋明微依赖和信任的身份。
“就让我，来帮你回忆起来——”
宋明微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表情开始痛苦起来，像是回忆到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心魔看着手下这具看着比刚出生的小猫还要脆弱的身体，以及少女脸上痛苦的表情，原本嘲讽的弧度锐减，脸色难看。
他原本只想占据这具身体，甚至取代这个人的身份。
可是，在他被封印沉睡时，耳旁总充斥着一道道亲昵无比的软语。
声声娇言，挥散不去。
“哥哥。”
“哥哥。”
这个小东西居然叫它哥哥。
它嘲讽着，嘲她竟看不清身边人的本性，嘲她视恶鬼为至亲至爱，甚至捧上一颗世间至纯的真心。
也嘲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嘲他独占欲到变态却又不敢跨雷池一步，只能被自缚在哥哥的身份里画地为牢，故步自封。
最嘲的是，明明嫉妒到发疯却也无法碰触、无法亲眼见到宋明微的自己。
它要宋明微想起一切！
要她至此远离席长择这个胆小鬼，懦夫！等到它夺过席长择的身体，它会重回她的身边。
大脑一时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不堪重负。
宋明微的身体一下子软倒下去，却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一双手接住。
席长择白衣飒飒，单手抱着少女，另一只手刺入心魔的胸腔中，将那颗黑色的心脏狠狠捏碎。
“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
心魔胸口被玉剑破开，原本无法凝聚的魂体却迸发出无数鲜血，白色的衣裙上满是血迹。
席长择抬起它的下颚，抹改了它的面容，嗓音平淡:“我说过，别用这张脸。”
心魔嘲讽一笑，语气里满是不羁:“眼睛没了后好受吗？瞎子。”
席长择勾起嘴角，“眼睛对我无用，你知道我的眼睛在哪儿。”
心魔脸色一变，“你疯了？？？！”
“你把鲛人珠放到了她身上？！”
席长择笑道:“疯又如何，不疯又如何？有甚区别。”
“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言，席长择起身将少女打横抱起，转身离开。
“我说过，伪劣的仿制品永远上不了台面。”
“你，也永远不能得到她。”
心脏被毁后，心魔的身体渐渐消失，变得透明。
可它看到席长择抱着少女离去，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恨。
凭什么，凭什么他还能如此平静地待在她身边，凭什么要让宋明微忘了一切。
“赫……赫……哈哈哈哈哈哈，席长择，你敢把你在现世里做过的事都告诉她吗？”
“你敢告诉她真相吗？”
席长择脚步停住，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嗓音温柔:“我可以瞒她一辈子，只要她不记得。”
“她的身体和魂魄还不完整，等到我治好她，再说。”
心魔身体已经消失了一半，挣扎着跟上他的脚步，想要触碰少女落下的手，等看到自己满是鲜血的身体后，又收回了指尖。
想到什么，他眼里流露出恶意。
“可在她心里，你永远都只是哥哥，一个局外人。”
“……你痛苦吗？看着她和别人亲昵，甚至成亲。”
席长择偏头，嗓音依旧淡淡:“我的痛苦，没有意义。”
“她需要我是什么身份，便是什么身份。”
“倒是你，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利用她破除封印，甚至想杀了她占据身份。”
“该死的人是你。”
席长择看着心魔的身体消散，他知道心魔杀不死，即使这一次杀了它，下一次仍会出现。
心魔不在外界，而在他心里。
白衣仙尊抱着少女离去。
空荡的殿里惟余一声叹息——
“……你怎么还是那么蠢，那么容易相信别人。”
“他修无情道，杀尽至亲，算尽苍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别相信他。”
“蠢妹妹。”
＊
有温暖的光照在身体上，宋明微的心却如落入冰窖一般冰冷。
“……成大业者，不妄私情。”
“神怎么可能需要家人这种东西。”
“你的存在，本就是错误。”
“你不是我的妹妹。”
“你是我的劫难。”
记忆里许多丢失的画面逐渐连接起来——
破旧的孤儿院……第一次见面受伤的白猫……突然出现在孤儿院里的少年……领养人青年……成为了家人的哥哥……死而复生的小咪……18岁生日……冷战……车祸时眼睛上牢牢挡住的手……医院里醒来时的空白……
还有，最后一面时，抵在脖子的冰冷长剑和森森杀意。
“你在做什么……哥哥？”
哪怕被剑抵在最危险的位置，少女仍满眼信任地看着对方，眼里是清澈的疑惑和慌乱。
对方一反往常的笑容，脸上一片冷漠。
眼底没有半分情感。
“杀你，看不见么？”
在这一刻，少女眼里也满是依赖，没有逃离的危机感，而是被对方冷漠言语刺伤的痛苦。
“哥哥……你在开玩笑吧……你不是……不对……你是我……我最……重要的家人吗？”
那把长剑抵进皮肉，划出一道血痕。
“我不是你的哥哥。”
高速飞驶的车上，谁也没有去注意车外的情况，车里仿佛自成了一片空间，与外界隔离开来。
空气安静了许久。
宋明微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这一次，没有再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