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微原本以为自己会等很久。
可是不过片刻，城楼上便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那人步履匆匆，三下两步便到了楼下，然后往宋明微这边走来。
宋明微出门前只穿了单薄的春衣，薄纱贴在身上，已然凉透。
可是这一点凉意，都抵不过那一瞬——
看到晏不为腰间佩剑时的心情。
雨那么大，宋明微的眼睛却能清清楚楚看到那把剑。
……邪坞。
邪坞——晏不为
……二师兄。
无妄宗……去灵月秘境……坠崖……大师兄失踪……水底的武陵废城……
她竟忘了一切——！
她不是被父母强行嫁与武陵王世子的高门贵女，她是人间当朝逍遥自在的九公主。
……也是无妄宗的小师妹。
“宋明微。”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低哑的嗓音将宋明微从那片冷意里拉了回来。
晏不为注视着她，这一次，他没有叫她“夫人”，而是称呼她的名字。
他的眼里像是有光，碧瞳清潭倒映着细碎的星点。
似乎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出自己的心情，只能融进这双眼睛里，期待对方发现。
晏不为弯唇，再次轻轻叫了一声:“宋明微。”
“你今日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在那一瞬间，宋明微想起来了所有。
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眼帘垂下，掩盖住了其下的无措和……慌乱。
晏不为身形高大，为她遮住了一部分的风雨，他看着被雨淋得湿透的人儿，突然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开，披在她肩上。
“夫人，冒犯了。”
宋明微一愣。
下一秒，腰和腿弯便被人拖住抱起，脑袋被按在温热的胸膛，手上的食盒也被人接过。
晏不为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裹在披风里，上了城楼。
在这片刻可喘息的时间里，宋明微想了很多。
想了从入这个境以来的经历。
一场强迫未成的婚礼，一句谎话编织的誓言，一个……自欺欺人的境。
怎么能……
装的那么像呢？
一副与其无关的样子。
二师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骗她成婚，欺她失忆。
这种被设计得团团转的感觉……真的太遭太糟了……
这是喜欢吗？
……这不是喜欢。
不是费尽心思得到，更不是无所顾忌。
阁楼里布置精简，晏不为将人放在唯一的软榻上，解开了披风。
宋明微身上仍有些水痕，垂着头，看上去像一只落汤的可怜小猫。
晏不为被自己的想象逗笑，找了干毛巾又寻了干净的衣服递给她:“夫人，衣服湿了，换干衣服吧。”
“这件衣服可能有点大……不过都是干净的。”他藏着一点私心，没告诉她这是自己尺码的衣服。
或许是灯光有些暗，晏不为的声音透着无限的缱倦与温柔。
“我先去外面等你了。”
他的高马尾发尾也在滴水，垂在肩侧，向下滑落几缕。
但他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而是一心放在了宋明微身上。
等人出去后，宋明微僵直的肩膀才软下去，打了个冷战。
她看着手边崭新的衣服，没有去碰。
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这个境，她要亲手破。
＊
晏不为在门外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听到里面似乎没有动静后便敲了敲门。
“夫人，我可以进来了吗？”
他尾音拉长，似笑非笑的语调里透着慵懒。
虽然他很想亲自给宋明微换，但也怕惹恼了她，让她不开心。
里面传来一声“嗯”。
晏不为推门而入，却看到了依旧穿着湿衣站在桌边的人。
他微微挑眉，故意道:“怎么了？难道想让夫君亲自动手换？”
宋明微没有搭理他的话，而是从自己带来的食盒中端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以及一碗……面。
那是她唯一会做的食物。
她有听说过，过生辰就该吃长寿面，寓意长命百岁，诸事皆喜，万事皆宜。
只可惜到如今，这份心意显得那样苍白又讽刺。
“生辰快乐。”
宋明微轻声道。
晏不为突然停住脚步，转身将她抱了起来。
“你特意给我准备……？”
“给我的吗宋明微？”
“……长寿面……”
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不敢置信，反复询问，像是流浪了许久的小狗偶然间得到了一位饲主的有心投喂。
宋明微依旧没有答话，而晏不为沉浸在喜悦之中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将人抱在自己腿上，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吃掉这些心意。
宋明微手脚冰凉，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她抬起微红的眼眸，突然开口道:“二师兄，好吃吗？”
晏不为手中的动作一僵，突然放下了碗筷。他转头看向怀里的人，声音有些轻:“你知道了？”
“其实我——”
“晏不为，”宋明微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你知道喜欢二字怎么写吗？”
“别人的真心，你是不是想怎么玩弄就随意玩弄？！”
晏不为面色一下变得惨白。
“不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你说不是，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
“二师兄，这个境是你的对吗？”
晏不为没有说话，默认了。
“我就想试一次……宋明微。”
“你选我就那么难吗？”
“就算是假的也不行吗？”
“……如果我不那么做，你根本不会看我一眼。”
宋明微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推开对方。
“是！因为我知道，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变不成真的！”
“你的喜欢没有错，但是你的方式伤害到了别人！”
宋明微身体发着抖，却依然直视着晏不为，毫不退缩。
“二师兄，其实你知道对吗？你知道……我喜欢大师兄的呀……我喜欢他，只喜欢他。”
“我还……没有告诉他。”
没有说出口的告白，却被晏不为提前得知，犹如一个无形的鞭子打在他身上。
心魂俱散，永坠地狱。
“……对不起。”
宋明微轻声重复:“……对不起？”
“二师兄，你对我说过多少次对不起了？每一次……每一次你都说你会改……每一次我都信你了！可你呢！！！”
“你又……做了些什么啊？”
晏不为看着她发抖的手，伸手想触碰，却被宋明微挥开。
他苦笑着说——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只是喜欢……也有错吗？”
“那你告诉我，”宋明微看着他，“你的境，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信……只是因为喜欢我。”
“我该叫你二师兄，还是说——刑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