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的这一番话引得杜如晦也感同身受。
短短数年,大唐的国力也已经有所提升,但是这一路走来,这当中的战战兢兢,便只有他们这些身处中枢、日夜操劳的人才能真正体会了。
几句闲谈之间,众人已行至宫门处,相互拱手道别,各自登上了等候的马车。
马车上,李睿已经睡着了。
今日这么大的场面,持续的时间又长,小孩子的精力就那些,在宴会进行到最后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困了。
“年前的大场面,也就这一回,辛苦了。”李复安慰着自家夫人。
李韶笑着摇了摇头。
“若说辛苦,还是夫君更辛苦一些,女眷这边,不会喝那么多酒,都是点到为止,可你们男人席上,推杯换盏,应对各方,耗费的心神体力只怕更多。”李韶关切地看着自家夫君:“回去好好梳洗一番解解乏吧,晚上还吃些东西吗?”
李复摆了摆手,脸上也露出倦色:“不吃了,宴会上酒水果品就没断过,到现在还觉得腹中满满,哪里还会饿。回去都赶紧收拾收拾,早些歇息才行。”
这种场面,高兴是高兴,就是结束之后,感觉身体被掏空。
就是到家之后,一番梳洗整理下来,等到真的能躺在床上睡觉,只怕也已经是深夜了。
马车终于到了王府门口,李复率先下车,翠竹小心翼翼的从李韶怀中接过依旧熟睡的李睿,而后,一家三口在仆从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步入府中。
一进内院,李韶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吩咐早已候着的丫鬟仆妇:“快,准备热水,郎君和我要好好梳洗一番,解解乏。”
浴房之中,两口子就算是坐在一块洗澡,疲惫的都已经想不起那档子事儿了,只想着赶紧收拾干净,回屋休息去。
李韶倒还好些,虽然有些疲惫,但是依旧清醒自理。
李复喝了不少酒,撑着回家,已经到了极限,到了家中,也绷不住了,酒意与困倦一并汹涌袭来。
坐在浴桶里,热水包裹着身体,舒适得让他几乎瞬间就要睡过去,眼睛都睁不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
李韶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也顾不上自己了,连忙拿起布巾,像照顾一个大号孩子般,仔细地帮他擦洗。
在李韶的帮衬下,李复总算勉强梳洗干净,套上了干爽柔软的里衣,外面又被李韶裹上了一件厚实的裘衣,以防着凉。
李韶扶着李复回到了房中,让他睡在了已经烧热的炕上。
此时的李复,意识已经朦胧了,躺在炕上,沾枕头就着,睡的十分深沉。
窗外,寒月西斜,万籁俱寂。
李睿的房中,翠竹一直在小心守着。
小姐和姑爷的疲惫,她是看在眼里的,估计这一晚上,睡下之后,够呛能起夜了,那边有小桃照应着。
小郎君这里,自己可要看好,万一小郎君睡到中途醒了,要吃东西,自己也能照应好。
年前要来往,相互之间送节礼,李韶今年在长安,这些事情免不得又要落在她的身上。
以前是在庄子上,也就躲过去了,如今孩子长大了,娘俩回了长安,除却寻常来往的几个国公府之外,与李韶关系亲近的女眷那边,她要亲自操持了。
因此,说起来今年到底还是与往年不同的。
更忙了。
腊月里的长安城,年味愈发浓郁。
清晨,李复尚在温暖的被窝里弥补昨日的疲惫,李韶却早已起身,坐在外间的小厅里,面前摊开着厚厚的礼单和名帖。她揉了揉眉心,轻轻啜了一口热茶提神。
“夫人,这是昨日和今早收到的拜帖和礼单。”李韶身边管事的婆子捧着厚厚一摞册子,恭敬地呈上。
李韶一份份仔细翻阅。
这些都是要斟酌着接待,还有要回礼的。
“英国公府那边送来了好些东西。”管事婆婆说道:“至于回礼,得仔细斟酌才是。”
说是给娘家回礼,都是一家人,不会介意什么的。
但是这是礼节,只能是父亲和母亲嘴上说说,当女儿的可不能真听进去了。
“父亲喜欢喝茶,要挑选几样好茶,放在节礼当中,母亲那里,就送些南方送来的精美的绸缎,早些送过去,年前说不定还能赶制新衣裳呢。”李韶说道:“至于其他的,按照往年的惯例来就是了。”
“是。”管事婆婆恭敬应声。
“府上的吃食,也要送一些过去,再过几天,震儿就要回长安了,他是个馋嘴的。”
说到李震,李韶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卢国公府上的节礼可送来了?”李韶好奇问道。
每年卢国公府送节礼,都是一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哪怕是她不在长安,也能从自家夫君那厚厚的一封信中得知一二。
“今早上刚送来的,和往年大差不差,赵管家已经跟厨房打过招呼了。”管事婆婆说起这件事,脸上也是露出无奈的笑容。
李韶微微颔首。
卢国公府的回礼好说,只要吃喝到位,卢国公就会非常高兴。
“单独再准备一些孩子喜欢的吃食吧,我记得,卢国公的孙儿,与睿儿年岁相仿。”
“还有房相府上。”李韶一边说着,一边翻看着手上的纸张。
“听说房夫人前段时间偶感风寒,回礼中多加一份庄子上带来的上等温补药材,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两支老山参,挑一支品相好的放进去。再以我的名义,写封问候的信笺一并送去。”
书房里,李韶有条不紊的处理着这些事情。
如今她再忙活这种事,已经是信手拈来了。
此刻,卧房内的李复终于悠悠转醒,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一睡醒,他就清楚地知道,今天算是废了,啥正经事儿也干不了了。整个脑袋都是懵懵的,像塞了一团浆糊。
看到身边已经空了的被窝,再撩起床帘来看看外面的天光。
“外头有人吗?”
李复询问。
“郎君,您醒了。”小桃应声:“可要洗漱?”
“恩,让厨房熬点醒酒汤,我脑袋难受。”李复的声音闷闷的。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小桃应声,赶忙行动起来。
屋外还有仆从守着,随时听候吩咐。
不多时,温水就已经准备好,李复穿好衣裳后,洗了把脸。
不消一刻钟,温热的醒酒汤就已经端到了李复的面前。
李复也不嫌弃难喝了,仰头就将一整碗醒酒汤给灌了下去。
一碗热汤下肚,一股暖流蔓延开来。
嘴巴倒霉,但是胃里舒坦点了。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依旧没什么精神。
“夫人呢?”李复问道。
“在书房呢。”小桃收了空碗:“今日一早,就有来送节礼的,夫人在处置这些事情,怕是忙的顾不上您了。”
李复叹息一声。
“还真是辛苦夫人了。”
“谁这么早就把节礼送来了?”李复好奇。
“还能是谁?拿着单子让咱们厨房给他们家干活的呗。”
小桃脸上露出俏皮的笑容。
李复秒懂。
又是他!!!
柳娘的一生之敌!
就应该跟柳娘好好说说,以后研究新菜品,就直接把新菜品放在礼单里,给程咬金送过去。
他皮糙肉厚的,正好用来试毒。
半晌,处理完一拨事务的李韶抽空回房见李复。
看到自家夫君这依旧是萎靡不振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心疼。她走上前,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替他按压着两侧的太阳穴,力道适中。
“让你昨日喝那么多,也不知推拒一些。”李韶轻声埋怨道,语气里却满是关切,“早膳也没用,我让小厨房给你煨了清淡的鸡丝粥,一会儿好歹用一些,空着肚子更难受。”
“我想着中午一起吃来着。”李复解释:“起床喝了碗汤,也不怎么饿,这会儿一吃东西,胃口大开,中午就吃不下饭了。”
“吃不下就吃不下,活人还要将就着饭点,还要饿着不成?”
李韶说罢,就让人去厨房传话,送些吃的过来。
“你啊,我看你是喝酒喝的脑袋都糊涂了。”
“把自己喝成浆糊了。”
在李韶温柔的按压和絮叨中,李复感觉头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
闭着眼,享受这片刻的照料,含糊地应着:“嗯……知道了……还是夫人最好……”
吃了些东西,感觉人也活过来了。
泾阳王府一片忙碌,而长安城中,同样如此。
各官署衙门里,文书小吏往来穿梭,比平日更加忙碌。
核算年度账目、整理归档卷宗、撰写考课状、评定官员政绩……一桩桩、一件件,都需在封印放假之前处置妥当。
不过,这种忙碌是带着盼头的。
所有人都知道,忙过这一阵,便可迎来一段难得的休憩时光。
终于,在腊月二十三日,祭灶之后,皇帝正式下旨,各官署封印,停止办公,开始休沐。
今年是等到来年正月初七,才会“开印”,恢复正常办公。
开始休沐之后,长安城显得更热闹繁华了,卸下公务的官员们有了闲暇,相互之间的走动顿时频繁起来,各家府邸门前车马络绎不绝,空气中都弥漫着年节的喜庆与人情往来的热络。
而先前在宫中说好的,要坐在一起坐坐,也有了空闲,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人约好了时间,将拜帖送到了泾阳王府,当天,李复就让人将回帖送到了两人手中。
不过这场宴席,要加两个人。
一个李承乾,一个李泰。
李复可没忘了,他答应了李泰,帮他劝说李二凤明年开春就藩的事。
得拉两个帮手。
正好,这两个帮手,他俩的孩子都在忙活占城稻的事呢。
李泰的封地在扬州,他要去扬州就藩,目的也是奔着占城稻在那一带种植推广去的。
有一位分量不轻的亲王在扬州坐镇,也足够令人放心了。
扬州,地处淮南道,乃是大运河与长江交汇的枢纽,水土丰饶,气候温润。
一旦此事成了,那么整件事情,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大半。
整个淮南道,可是重要的粮食产区。
在广州忙活了一年的心血,往更广阔,更核心的地区试验推行,势在必得。
而扬州,无论是从地理气候、农业基础还是漕运便利性来看,都是重中之重。
明年就开始着手办这件事,无疑能节省很多时间。
节省个一两年,那朝廷就会多一两年的增产丰收。
李泰,从他在庄子上的表现来看,他去了扬州,断然不是享福去了,不会做一个逍遥王爷,这小子,做梦都想着亲自参与到这件事当中去。
有如此多的便利,就差他这一个人了,那就让孩子去吧。
不然孩子闷在宫中,这件事,就成了他的心事了。
宴席当天,李承乾和李泰早早的就出了宫,乘着马车直奔泾阳王府。
王叔一下子在长安城待这么长时间,可是件新鲜事。
往年这个时候,王叔多半是能赖在庄子上就绝不住进长安城。
如今可好,王叔的王府成了他们在宫外一个绝佳的落脚点,年前这段日子,总算有个能让他们放松身心的地方了。
还能看到狸奴。
狸奴这年岁,正是好忽悠的时候。
不管是李承乾还是李泰,在接到李复的请柬的时候,都兴致昂扬。
马车抵达泾阳王府时,门房早已得了吩咐,见是太子和魏王的车驾,连忙大开中门,恭敬地将两位殿下迎入府中。
“侄儿拜见王叔。”李承乾和李泰齐声行礼,动作规整,但眼神里的雀跃却掩藏不住。
“行了行了,在王叔这儿就别这么多虚礼了,这会儿没外人,一会儿房相和杜相也到了,青雀,这可是王叔找的帮手,明年开春你想要就藩,得有他俩帮忙。”李复说道。
一边的李承乾闻言,不由得好奇:“房相和杜相会帮忙吗?”
“高明,你忘了,房遗直和杜构还在广州呢,忙活占城稻的事,能让这件事顺利推行下去,于公于私,他们都是乐见的。”李复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