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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看似寻常的事情,现在,从对方的角度打开,阅读了对方附加的情绪数据,燃息才知道它们对于擎天柱来说是多么不同。

还有两段影像,燃息有些不敢继续看下去。可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打开了。

场景七:

很久不喝高纯的擎天柱,靠坐在钛师傅书房桌边的地上,手里拿着一瓶威士柯,时不时地往嘴里灌一口。这是他最后的珍藏。

钛师傅苍老干涩的声音响在他的头顶:“孩子……我对燃息的死亡,深感痛惜。但战场上的事情风云变幻,谁又敢说自己能有万全之策呢?我已经尽量做了最周全的部署,可是,你看,意外还是发生了!威震天提前得到了消息!打扫战场的队伍回来报告,他们在火种源之井周围发现了多个监控设备。这实在是令我非常意外!”

“这支队伍牺牲得很光荣。保护火种源不被威震天所夺,燃息当居首功!虽然他没有燃烧着的火种,却是大量新生儿的火种点亮者。他点燃了无数人的生息之火!他多年救死扶伤,甚至用生命,从霸天虎手里保护了火种源,保证日后赛博坦仍然可以繁衍。在敌我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胜得那样精彩。此战在塞博坦战争历史中,堪称绝曲。”

“都是我的安排,我的罪过,你不要因此负疚。每一次战场减员,你都给了自己太多责难。这些愧疚,会在你心中形成沉重的枷锁!这对于一位指挥官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想要责怪谁,那么,孩子,请责怪我吧!”

擎天柱没有回答,只是一口一口往嘴里灌着酒。

钛师傅语气转冷:“擎天柱。你不再是奥利安。你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和责任!快收拾一下自己,回到议事厅去!汽车人们粉身碎骨奋勇拼杀,为的可不是跟随一个醉醺醺的领袖。”

擎天柱站起身喝干了手里的最后的能量酒,把瓶子狠狠地摔在记录厅的地板上。他踏着碎玻璃渣一步步走出记录厅。

“擎天柱!”苍老羸弱的声音在呼唤。

擎天柱走到门口,还是回过头去。

老人站起身,从书桌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他缓慢地离开书桌,拄着一根手杖,蹒跚地走过来。他把盒子放进擎天柱的手里:“用这个安葬他吧!我会去悼念的。”

盒子打开,是燃息那颗替换下来的火种仓。上面刻着Ld-6序号。

擎天柱一字一句地说:“‘d号计划’生产的六个人,终于全部回归火种源了!!”他盯着老人已经不再矍铄却仍旧充满智慧的双眼,希望能从中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钛师傅垂下了目光,不再和他对视:“我很遗憾……”

此刻,擎天柱眼中的那位可敬的睿智老人,长期拒绝补充能量却持续高强度工作的钛师傅,已经老迈如风中残烛。

擎天柱把那只黑色的盒子重重地按在自己的火种仓上。

如血残阳那冰冷的光辉,铺洒在地上那些被刚刚踏成齑粉的玻璃碎屑上,把冷清清的记录厅,渲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燃息缓了缓激荡的心神,才打开了最后一条信息继续阅读。

这是最后一个场景:

擎天柱站在钛师傅的桌前,老人眼睛里的光亮都暗淡了:“钛师傅,我求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在星际航行过程中,你的智慧是我们最好的支援。你还记得当初塞伯坦人在太空中航行的事情,除了你,我们谁都不懂。”

像往常一样,书桌上摊开着那本《塞伯坦圣约》。钛师傅把铁笔放在一旁,睿智的眼睛平静温和地看着他最得意的学生。神色中满是不舍与欣慰。

“你还打算依赖我多久,擎天柱?”钛师傅露出笑容,“如果你要领导汽车人,你必须学会独立。一个真正的领袖,必须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决定全部是他独立做出的!是时候了!擎天柱!”他另有所指地说:“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的某些决定,并不是那么令你满意吗?”

擎天柱视角向旁边转了一下立刻又转回来:“不要这样说。”他在逃避那个话题。

“去和他告别了吗?”老人最后问。

擎天柱低下头:“他的墓,已经毁在战火之中了。我们没能找回那个……他留下的火种仓。”

“孩子,我,已经尽力为你,书写了未来的方向……现在……到你了,”老人合上了书本,“去吧!带着你的追随者,去书写属于汽车人新的未来吧!”

擎天柱传来的这些信息让燃息非常意外。饶是他历经千百万年的风云变幻,也万万料不到居然有一个人,会对他抱有如此深沉浓烈的情感。这个人居然还是一个在大家看来十分完美的领袖。这让他实在是想不通,更不知道如何应对。

原谅他前世今生都没有一个多高级的情感模块,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对擎天柱是属于哪一种情感。

钛师傅的留言里说,星辰剑会给领袖模块标记过的人以力量。我刚好吸收了他传承这力量时散逸而出的强大能量而进阶,所以他以为我也曾被标记。当年钛师傅把借书卡交给我间接传递了领袖模块。擎天柱一定是因此认定我就是以前的我。

可是,我已经不是人了,我只是一只机器昆虫!我有六条腿四只翅膀,还有流着腐蚀液的满口獠牙!

一个和低阶生物交往的领袖?

即使是他擎天柱复苏了塞博坦,那些回来母星的人也绝不会接受一个如此荒唐的人来领导他们!

燃息感到欣喜又悲伤。

他沉默地看完所有内容。强自镇定地调出铁堡数据,打算继续工作。

擎天柱哪里会就这样让他把事情糊弄过去?如果不问个水落石出,这一番传递数据,又有何意义?他按上他的手,并紧紧握住:“我恐怕要打断你了!燃息。”

燃息确信自己的虫子脸上什么表情都不会露出来,才看向擎天柱。

此刻的汽车人领袖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你的内存加密程度很高。你或许有所察觉,我在解密铁堡数据库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探查过你的内存数据。而在更早的时候,你为救我而重伤,我也曾经利用仪器进行过探查——这一点,我必须向你道歉!——但我,一无所获。”

擎天柱的提问颇有破釜沉舟的气势:“有一件事,救护车建议我直接问你。”

燃息看着他:“领袖,要问我什么?”

擎天柱的小动作他当然知道,只是没有在意罢了。他好奇自己是不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燃息,简直太正常不过了!他确信别人从自己这里除了他准备好的那些没有加密的信息之外,什么都读不到。

此刻的汽车人领袖紧张极了!连面对魔力神球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你……”擎天柱顿了顿,握着燃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你是……他吗?”

望着领袖那充满期待的目光,燃息知道,他应该已经确认了自己。现在,他问的,也根本不是“燃息是不是燃息”这种问题。

他问的是,自己是否愿意以前那个燃息的身份站在这里!被发现了,最简单的选择就只有忍着尴尬承认!这具机体成年之前干的那些蠢事儿,已经无可改变,翻篇过去就是了!谁没点黑历史呢?

可问题是,承认之后,擎天柱会怎样对待我?我,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影响?

燃息不自觉想起那个影像的截图。奥利安手绘的纹样。如果只是奥利安的话……

擎天柱一向温和谦逊,可在我的事情上,对待钛师傅可实在算是十分失礼了!

现在,刚从星辰剑得到钛师傅的留言,就给我传来这些影像。难道,擎天柱认定我就是预言里说的“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人”?可我又有什么本领去左右战局呢?一定是擎天柱搞错了!就像威震天以为他自己就是预言中“黑暗的阴影”那样。

那个“决定命运的变数”需要“谨慎对待”的人应当另有他人!

燃息橙色的眼睛闪了闪,咧开满是獠牙的嘴巴,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领袖,你开什么玩笑,他不是已经死了,才给了我他的名字吗?”

然而擎天柱却不会接受这样敷衍的答案:“你我都知道机体的死亡并不代表这个灵魂的消亡!”

燃息咧了咧嘴,在擎天柱的殷切注视下,终于还是败下阵来。他垂下目光:“就算是……灵魂还在……”

“咚!”

燃息被拥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燃息的触须和四只手臂都被对方环住挣扎不得。擎天柱音频接收器上的结构精密的小天线,蹭得燃息下巴痒痒的。燃息还得特意高仰着头避免锋利的獠牙和附肢划伤擎天柱头上的漆。

燃息对擎天柱这么强烈的情感相当陌生。

他的情感模块无法解读更无法处理这样丰沛的情感数据。

燃息顿时慌张失措起来:“领……领袖……”

“……我……抓到你了!”

擎天柱声音暗哑中带着些微的颤抖。他抱得那么紧,生怕眼前人突然消失一样。

燃息正觉得他的话奇怪,忽然想起,自己突发奇想,把一辆百吨卡车带着在天上飞那天,自己起飞时,曾经问他:“我要起飞了,你抓得住我吗?”而他的回答则是:“你跑不掉了!”

当时还以为领袖心情大好,突然开起玩笑来。现在想来,他应当早就计划怎样让自己坦白了!

燃息的大脑已经完全用来学习新知识,满足他旺盛的求知欲。对于其它的情感,燃息就要简单得多。此刻,尽管他知道了奥利安或许对灯工有了某种期待,而继任领袖之后变成擎天柱对他的战死满是内疚和悲伤。

在答应永远支持奥利安之初,灯工就感觉自己捡了个大麻烦。现在看来,这麻烦,还远不止于训练以及陪他去卡隆城……

但是,他不明白也不懂,应该如何面对。千百万年来,头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难题!

“领袖,我……”

“你现在可以不用说话!”

擎天柱仍旧低着头,脸埋在大虫子的颈侧,双臂丝毫不肯放松,“我知道你这个混蛋想说什么……”

“可是……领袖……”

“闭嘴!行吗?一会儿!就一会儿……”擎天柱觉得自己满腔激昂的情感,都要被这个全流水线都是炉渣的混蛋虫子耗光了!

“呃……我说……”燃息想要提醒,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基地走廊里传来烟幕的大呼小叫:“擎天柱!不好了!擎天……柱……”新兵僵立在门口,望着一片黑暗的大厅里最明亮的角落,目瞪口呆。

擎天柱抬头,正越过燃息的肩,和烟幕尴尬对视。此时,汽车人领袖感觉好像有一百只巨狰狞从自己头顶上奔踏而过……

怎么解释?黑灯瞎火,夜深人静,自己把部下抱得死紧……啊啊啊啊啊啊我辛苦树立了几百万年的领袖光辉形象啊!

内心天崩地裂,脸上一片淡然的擎天柱继续和烟幕对视……在燃息肩头的遮挡下,甚至尴尬地闭合了战斗面罩。

燃息突然“吱铃铃!”啸叫一声:“又来一个!我要吃!全部吃掉!”他扭动机体,做出想要挣脱却力有不逮的样子。

擎天柱立刻心领神会,命令道:“烟幕,燃息长期辛苦工作能量不足,你立即去取一些超能量体来!”

“好好好……!我马上去!”烟幕变形跑车“轰”地一声钻回了走廊。

大厅回归了安静。擎天柱抬头,看到燃息小心翼翼地收敛着锋利的口器,正用他的那双和灯工极其相似的橙色眼睛低头看着他。

擎天柱通过触须,传过去一条信息:“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一等,超能量体仓库并不远。”

“好主意!”擎天柱满意地继续抱着大虫子一动不动,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燃息几乎看到他的快乐具象化为一大群彩色的蝴蝶,满大厅乱飞。

正如他机器昆虫纷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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