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结束，下午的会议随即开始。
代表们还是接着上午的议题继续交流探讨。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大家更放得开了。
你一句我一句交流无缝隙，会场内好不热闹。
岳林也不像上午那么困了，他和顾清宇交流了一些想法，两个人轮番代表自己的国家发了几次言。
主席苏青和顾清宇对视过好几次，每一次都满意地笑笑。
他好久遇上过像顾清宇这样有想法又敢说的模联人了，所以他很欣赏顾清宇。
顾清宇也渐渐地在这个会场找到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就是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顾清宇的双腿开始痉挛。桌下的两条腿绷得笔直，像是有了生气一样，抖动不停。
顾清宇面上没有表情，双手努力按压着双腿，可无济于事。
岳林感受到顾清宇这边传来的动静，看他一眼，他想帮忙，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顾清宇笑着摆摆手，示意岳林不用理会自己的双腿。
痉挛来了，他只能默默受着，没有任何办法。
过了好一阵，痉挛终于停了，他的双脚也早已掉下了轮椅踏板。
顾清宇佯装认真听着别人的发言，双手却在桌下捞着自己的双腿，终于把双脚在轮椅踏板上摆好，他已然出了一身汗。
一直到茶歇时间，顾清宇才发现，自己刚才痉挛的时候，左脚的鞋不知不觉间也掉了。
因为皮鞋比运动鞋紧，苏俏怕他穿不上，所以帮他买的鞋比较大，但也因为大，刚才的痉挛情况下，鞋就有些穿不住了。
他调整轮椅，倒退了一点点，弯腰捞到了那只皮鞋。
平时顾清宇自己穿鞋，是会把一只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坐着慢慢穿。
可是今天众目睽睽之下，顾清宇可不愿意把自己猥琐变形的脚搬上来。
于是，他就弯着腰趴着穿鞋。他把鞋放在地上，又搬起自己的脚往里面塞。
皮鞋嘛，不用系鞋带，鞋又买的像船一样宽松，顾清宇穿起来倒是没怎么费力气。
真正费力气的是直起腰来。
顾清宇的腰本来就用不上力气，何况弯腰的姿势保持久了，更是没办法自己坐起来。
他看着旁边的椅子腿，心生一计，向椅子腿借力，一点一点往上爬。
还好这个时候刚和别的代表交流完回座位的岳林注意到了他，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你干嘛呢，一个人趴在地上？”岳林问道。
“没什么——就是鞋掉了。”顾清宇淡淡地说。
这种尴尬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虽然不习惯，但也慢慢接受了。
第一天的会议是在下午五点结束的，会议结束后，各校代表相约一起去吃晚饭，然后回酒店商讨第二天的会议内容。
顾清宇跟岳林说了一声，自己不去参加晚宴。岳林摆摆手表示理解，他自己跟本校其他代表一起走了。
张钧离席之前，特意来问顾清宇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因为在会议过程中，他有好几次看到顾清宇揉腰，甚至还看到过一次顾清宇的腿掉在轮椅踏板下，还是被他自己搬回踏板上的。
顾清宇友好地笑笑，“我一会儿就不跟大家一起吃饭了，而且我跟你们学校的主席已经说过，我晚上不方便住酒店，得回家。”
“回家？”张钧听到顾清宇这么说，好奇地问，“学长，你怎么回家啊？”
顾清宇拿好背包，转动轮椅向会场门口驶去，“我去校门口，有人来接。”
“要不要我送你？”张钧热情地说。
“你不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吗？”顾清宇问。
“订好的酒店我以前常去的，口味一般，还不如一会儿去食堂吃。”说着，张钧直接接管了顾清宇的轮椅。
“学长，一会儿来接你的，是早上来送你的那个姐姐吗？”张钧问。
“是啊，是她来接我，她刚刚给我发信息，已经在你们校门口了。”顾清宇撑着轮椅扶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那我们快点喽！”张钧推着顾清宇的轮椅简直要跑起来，顾清宇靠着轮椅靠背第一次体验到了“速度与激情”。
校门外的苏俏老远就看到了轮椅上的顾清宇，由于轮椅速度过快，顾清宇上身都有些倾斜了。
张钧推着轮椅出来的时候，热情地对苏俏喊了一声“姐姐”。
顾清宇忍着不适抬头看了张钧一眼，这才明白，合着张钧送自己出来，就是为了见见苏俏啊！
顾清宇不开心了！
顾清宇心里不开心，立刻反应到了身体上。
他的双腿突然不受控制地伸了起来、抖了起来，带动着本来就已经有些倾斜的顾清宇的身体歪的更厉害了。
张钧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立刻傻了眼，默默退了两步，跟顾清宇保持了大概好几米的距离。
苏俏斜睨他一眼，随即到顾清宇身边，接管了顾清宇轮椅的控制权，帮顾清宇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然后推着顾清宇向自己的车走去。
张钧在后面喊，“姐姐再见！”
苏俏只觉得恶心。
所有会跟顾清宇保持距离的人，在苏俏的世界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顾清宇的痉挛好不容易停了，苏俏没有急着让顾清宇转移，而是帮他揉了揉腰背，“顾清宇，今天好累吧！”
顾清宇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坐了一天，也没有机会站一下减减压，自然是疲惫不堪。
“我帮你上车吧，一会儿回家我也帮你，你今天好好歇歇。”
顾清宇看着苏俏眉开眼笑，“难得你主动帮我。”
“这叫什么话？我帮你帮的还少啊？”说着，苏俏已经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你当然没少帮我，但是你向来不愿意惯着我。而今天，显然有点惯着我的意思了。”顾清宇解开束带，自己把双腿搬下了踏板。
“我哪是惯着你，”苏俏双手插入顾清宇的腋下，一鼓作气把他抱到车上，“你今天太累，明天后天还是这么高强度的会议，我还让你自己转移来转移去，不是太不人道了吗？”
上了车，苏俏让顾清宇把鞋脱了。
“干嘛要脱鞋？”顾清宇不理解。
“男人穿皮鞋和女人穿高跟鞋一样，穿一天下来脚很疼的。”苏俏说。
“真的假的？我没感觉呀？”顾清宇笑着说。
他可不只穿皮鞋没感觉，他是穿所有的鞋都没感觉。
“废话!”苏俏敲了一下顾清宇的脑袋，“让你脱你就脱，我都不嫌你脚臭。你还不赶紧的？”
顾清宇把自己的脚轮番搬到膝盖上，轮番脱鞋。
“我的脚哪里臭啦！”顾清宇抱着脚说，“我连路都不走，哪里会脚臭。”
“好好好，你不臭你不臭。”苏俏揉了揉顾清宇的头发，“赶紧脱鞋，我就要开车了。”
就像苏俏说的，穿了一天皮鞋下来，脚很不舒服。顾清宇自己虽然感觉不到，但他看得到，今天的脚比平时肿得更厉害。
“怪不得你给我买的这双鞋这么，鞋小了脚更挤得慌，肯定肿得更厉害。”顾清宇想起白天鞋掉了的经历，他想跟苏俏分享一下的，可是想想讲了还要苏俏担心，还是算了。
“是呀，肿得更厉害，那你明天铁定穿不下皮鞋了。鞋小——脚肿得厉害——鞋就显得更小了，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所以我一开始就买的大。”
顾清宇看着苏俏，对待自己的事情，苏俏往往比他自己都更上心更认真。
车很快开到顾清宇家的小区，下车的时候，陷在汽车座椅里的顾清宇跟苏俏撒娇说起不来。
苏俏给他解开安全带，伸手抱了抱他，“本来也没打算让你自己起来。”
轮椅已经被苏俏提前停在了副驾驶门口，苏俏把顾清宇的双脚先搬下车，然后抱着顾清宇一用力，和顾清宇配合着把他的上半身也挪到了轮椅上。
顾清宇向电梯口走去，却被苏俏喊住，“车里还有东西要拿。”
顾清宇转着轮椅依着苏俏的指示来到汽车后备箱旁，看着苏俏从后备箱提出了两大包东西。
“哇，这是什么呀？”说着，顾清宇主动调整了轮椅位置，接下了其中一包东西放在了腿上。
结果苏俏又换了一下，对顾清宇说：“你拿这包，这包轻一点。”
顾清宇无奈地摇摇头，“苏俏，反正我没感觉的，再说，这么点东西总不至于把我的腿压断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苏俏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拎着大包，两个人向电梯走去。
顾清宇好久没有回家，家里都落灰了。苏俏让顾清宇在玄关等着，自己把刚买的食物放到厨房，又开了窗户通风，还换掉了顾清宇的床单被罩，甚至换掉了沙发巾。
顾清宇看着苏俏忙前忙后，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忙，心里有点愧疚。
“别急，顾清宇，一会儿吃完饭有你忙的。”
苏俏今天特意帮他节省体力，就是为了晚上能陪他复健一会儿。好不容易回了家，家里有复健的器材，方便一些，总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晚饭是苏俏自制的骨汤麻辣烫，当然，顾清宇那份不麻也不辣，只有骨汤。
顾清宇看着苏俏碗里红艳艳一片，让人特别有食欲，再看看自己碗里白花花一片，嗯……
于是，顾清宇把勺子往碗里一放，靠在轮椅上感叹：“苏俏，你虐待我！”
苏俏觉得顾清宇的样子可爱极了，她放下筷子捏了捏顾清宇的脸，“要不，咱俩换换？”
苏俏知道顾清宇不可能同意的，他从小就不太能吃辣，受伤以后更是不敢碰这些辛辣刺激的东西。不像自己，嗜辣如命，哪怕顶着胃疼也不能放弃麻辣的口感。
没想到，顾清宇把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又伸手试图把苏俏的碗拉到自己面前。
“你干嘛，真换呀？”苏俏笑他，她知道顾清宇在吃辣这件事上多没出息，便由着他把两碗麻辣烫的位置换了一下。
顾清宇用苏俏的勺子舀了一勺汤喝，刚入口他就大叫：“水！苏俏！快给我口水喝！”
苏俏好笑地看着顾清宇作死的样子，“让你跟我换，让你说我虐待你！”
顾清宇放下勺子，像小狗一样伸着舌头哈气，“你再不给我水，就真成了虐待了！”
苏俏这才倒了一杯温水给顾清宇推过去，结果顾清宇一个没拿稳，杯子倒了，水也洒了，还有几滴水滴到了他的裤子上，弄湿了他的裤子。
顾清宇哀嚎：“苏俏，你绝对是在虐待我！”
等苏俏拿纸擦完桌子，又给顾清宇倒好一杯水时，顾清宇已经感觉不到辣了，他平静地找来一根吸管放进水杯，又默默换来自己不辣的骨汤麻辣烫，自己用勺子乖乖地吃起来。
苏俏坐到顾清宇的身边，揉揉他的头发，“我们家顾清宇怎么这么可爱呀！”
吃完饭，苏俏从衣柜里翻出了一条顾清宇的裤子递给他，“呐，裤子湿了，赶紧换一下。”
顾清宇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不只是上面湿了，就连下面也……
顾清宇叹口气，今天在外面一整天，发生这样的情况也算正常，还好现在已经是在家里了。
顾清宇推着轮椅自己进了卫生间，他先把自己挪到了马桶上，然后一圈一圈按压小腹帮助自己排尿，听到了水声后，他才知道自己已经上过厕所。然后是做清洁工作，最后才换上干净的裤子。
他把脏裤子扔进专门洗裤子的小洗衣机，按下了洗涤键。
等顾清宇出了卫生间，苏俏已经在他房间里等他来复健了。
“顾清宇，正好今天回家可以撑着双杠走一走，快来！”
顾清宇听话地转着轮椅来到双杠边，拉好轮椅手刹后，双手抬起来去够双杠。苏俏也抱着他，跟他一起用力，帮他在双杠中间站了起来。
瞬间的位移，瞬间的姿势变换，让顾清宇的双腿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顾清宇埋头在苏俏怀里，双手支撑着双杠。
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痉挛终于停了。顾清宇抬头，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苏俏，低头亲吻了她。
从额头到嘴角，顾清宇发现，站着亲苏俏有个好处，可以让自己站得更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