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这日，牛家张灯结彩，一片热闹景象。大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门上贴着崭新的春联，彰显着过年的喜庆氛围 。牛家名义上是请牛炼钢玩得好的朋友，可牛父心里头，真正要请的，是刘正茂。只因刘正茂能给牛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几个儿子帮刘正茂做事，那可是能赚不少钱。
其他人早早便来到了牛家，牛家人也是客客气气地招待着。客厅里摆放着瓜子、糖果，众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屋内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刘正茂最后一个到达，只见牛家全家瞬间出动，一窝蜂地都到门口恭敬迎接。
牛父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赶忙上前握住刘正茂的手，语气透着十足的热络：“小刘，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家吃饭，啥都准备好了，就等你这贵客啦，快进屋喝口茶，马上就开席。”
牛炼钢则笑着，佯装抱怨道嘴角微微上扬，眼中带着调侃 ：“洪胜讲你马上就来，咋磨磨蹭蹭搞了这么久？”
“谢谢牛叔，您太客气了，祝您身体健康，新年快乐！”刘正茂同样满脸笑意，回应着牛父，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和煦。
这时，赵明慧朝着刘正茂喊道：“快点来坐，我和刘姨吃完饭要去仓库，下午两点半，你姐姐派人来拉货。”
“小赵，安心吃饭，我都安排妥当了，马上上菜，保证误不了你的事。”牛父一脸安抚地说道。
主客刘正茂平日里不太喝酒，而洪胜、杨秋、肖长民和牛炼钢几弟兄却是能喝得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饭桌上杯盘狼藉，酒香四溢，众人的脸上都泛着红晕 。饭后，来宾里，除了赵明慧、刘德秀没喝酒，就只剩下刘正茂还能清醒地离开。其他的人，包括鹿青在内，早已烂醉如泥，横七竖八地躺在牛炼钢家里。
鹿青本是个有节制的人，可其他几个却抓住他是唯一有正式女朋友的事，故意灌他酒。牛炼钢和洪胜更是借故鹿青初二去罗红英家提节，没带上他俩，就说鹿青看不起他们，一杯接一杯地灌。鹿青本就酒量不行，没一会儿就被灌趴下了。
鹿青眼神迷离，身体摇摇晃晃，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最终瘫倒在沙发上 。
借口下午要发货，刘正茂和赵明慧、刘德秀离开牛家后，站在街边。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街道上，街边的树木光秃秃的，偶尔有几片残叶在风中瑟瑟发抖 。刘正茂一脸认真地对赵明慧讲：“明慧姐，我今天去耿丽萍家，和她父母说了，让耿丽萍来仓库做出纳。以后仓库的安排是，你做主管兼会计，还要附带开票。”
“耿丽萍只负责收款，刘姨负责仓储保管。具体怎么做账，等明天上午，我到仓库教你们。耿丽萍是我小学、初中同学，初二时不幸得了小儿麻痹症，腿脚不便，明慧姐和刘姨，你们以后多担待一下。”刘正茂眼神中满是关切。
“正茂，你真有善心，我看着耿丽萍长大的，小时候看着蛮伶俐，可惜得了怪病，你放心，我们不会欺负她。”刘德秀一脸诚恳地表态，她是真打心底里佩服刘正茂的心善。
“正茂，跟钱打交道的事，其他的我都不讲，只要你能放心，我这里，你安排的事，我绝对不会打折扣。”赵明慧微微皱眉，隐晦地讲了自己担心的点。
“明慧姐，你讲的事，我认为耿丽萍品质上应该没有问题，但她毕竟刚入社会，很多事情可能不会做，比如记账，还有不能对外说，有些需要保密的事情，需你和刘姨提醒她。”刘正茂耐心地解释着。
“只要她如你所说，品质上没问题，其他具体的事，我们可以慢慢教她。”赵明慧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这样，你们去仓库发货，我还要走几家拜年。”刘正茂看了看时间说道。
“晚上早点来我家吃饭啊，我家没有牛家这么丰盛，就是小菜便饭。”赵明慧笑着，眼中满是热情。
“放心，我肯定到。”刘正茂也笑着回应，笑容中带着亲切。
就这样，过年在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中度过了初三。
初四早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刘正茂的餐桌上。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袅袅热气升腾在空中 。刘正茂还在吃早餐，耿琦卫就找过来了。他神色有些局促，不好意思地问刘正茂：“小刘，今天是我老婆春节假期最后一天，仓库今天开门吗？她也想去仓库看看。”
“正好啊，上午要发货，等下我和对面的刘姨要去仓库，要不带上耿丽萍，那就一起去看看？”刘正茂热情地回应。
“麻烦你了，我这就回去准备，等下你们出来时，叫我们一下。”说完，耿琦卫转身就急急忙忙往家里跑，脚步匆忙。
不一会儿，耿家两口子用自行车小心翼翼地推着耿丽萍，和刘正茂、刘德秀一起来到八号仓。八号仓周围略显陈旧，仓库大门上的油漆有些斑驳脱落 。
赵明慧提前到了，老曾在家闲得无聊，早上下了夜班，家都没回，就跑来仓库装配自行车赚点外快。
众人找了一张靠椅，小心地让耿丽萍坐下后，耿琦卫夫妻便开始里里外外仔细地查看仓库，还时不时找刘正茂问他们自己关心的问题。
最后，耿妻微微皱眉，开口问道：“小刘，这里只有一张办公桌，小赵和丽萍都要写账，地方不够啊。”
赵明慧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泛起一丝担忧，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还没来做事，她家里人就开始找茬，以后怕是不好相处。”
刘正茂心里也有点尴尬，着实不知耿母问这话是何意，但还是脸上挂着笑容，礼貌地回答：“婶子，办公家具确实是有点少，我让我姐姐找一下江麓厂，能不能看看搞两套旧办公桌椅过来。”
没想到，耿琦卫紧接着又问：“丽萍是当出纳，肯定要收现金，那她收的钱放在哪里？”
这次是赵明慧回答，她神色坦然：“平时我在仓库时，收的现金就放在抽屉里，下班带回家，上班再带过来。”
耿妻一脸严肃：“这样做，既不符合财务规定，也很不安全。何况丽萍行动不方便，万一出差错，可赔不起。”
对于这件事，刘正茂沉思片刻，觉得耿母的担忧确实在理，便说道：“看来要在仓库配个保险柜了。”
“小刘，我刚看了仓库，年头挺久了，我建议隔一间二十平米的办公室出来，只要能摆两、三张办公桌就行，在里面记账收钱也没这么显眼。”耿琦卫认真地提议道。
平时，刘正茂对仓库办公环境还真没怎么关心过，经耿琦卫这么一提醒，刘正茂觉得这个建议十分可行。
“耿叔，到底生姜还是老的辣，你一来就看出了问题，这个建议好，过正月十五，就请泥工来开建。”刘正茂当场果断拍板。
“丽萍，你愿意在这里做事吗？”耿琦卫一脸温柔地看着女儿，眼中满是疼爱。
“爸，我想出来上班。”耿丽萍回答得很是干脆，眼神中透着坚定与期待。
“那好，你就在这里好好干，这是刘正茂的面子，你不能让他难堪。爸妈对你只有三个要求，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快快乐乐地生活；和同事搞好关系，不要使小性子；最后，跟现金打交道，尽量不要出错。”耿琦卫语重心长地叮嘱着女儿。
“爸，我知道了。”耿丽萍乖巧地回答。
“老刘，小赵，我女儿没怎么出来，很多事情都不懂，以后还请两位多担待，她不懂的地方，也请两位多教教。我们夫妻先给你们敬礼！”耿琦卫说完，就拉着老婆站成一排，一脸郑重地要给刘德秀和赵明慧鞠躬。
刘德秀和赵明慧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慌了神，赶忙伸手拦住他们夫妻。刘德秀一脸着急地说：“耿师傅，我们多年邻居，也是看着丽萍长大的，你别这样，我们可受不起。真的！”
刘正茂也被耿琦卫这个突然的举措搞得有些懵，赶忙帮着刘德秀说话：“耿叔、婶子，你们别这样，你看耿丽萍都被你们搞得不知所措了。”
父亲的举动，让耿丽萍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深深理解父亲的难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这个女儿在外面不受委屈。
“耿叔，你放心，耿丽萍在我们这做事，我们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赵明慧拍着胸脯，一脸笃定地讲。
因为上午要装货，牛二和袁俊这时先后到达仓库，他们两人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道能不能进来。
刘正茂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他们，马上热情地喊道：“二哥，袁俊你们来了，快进来，大家认识一下。”
袁俊也是耿丽萍同学，他走过来，脸上带着一抹熟悉的笑容，小声问：“耿丽萍，还认识我吗？”
耿丽萍赶忙抹去脸上的泪痕，笑着回答：“我脑子又没问题，你是袁俊。”
“袁同学，二哥，丽萍同学以后就在这里做事了，负责收钱，这是耿叔和婶子。”刘正茂笑着介绍道。
他们双方互相问候后，刘正茂再次问道：“耿叔，还是那个问题，丽萍同学上下班怎么解决。”
“昨天，我们夫妻商量了，每天用自行车接送，不太现实。我今天就是去市里医院和医疗器械单位找找，给丽萍买一个轮椅，短距离她自己可以移动，上下班就由我们夫妻接送。”耿琦卫认真地说道。
“这样最好，有轮椅，如果你们哪天有事不能接送，我们顺路的同事也可以帮忙推一下。”刘正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刘德秀赶忙接话：“我每天都顺路，可以帮忙推。”
赵明慧也笑着说：“我也顺路，大家一起推，上下班路上还能说说话。”
牛二也跟着表态：“我也顺路。”
耿家夫妻被这几个人的热情所感动，耿琦卫眼眶微微泛红，说道：“小刘，丽萍就加入这个单位了，她什么时候来上班。”
“明天大家在大庆饭店聚餐，我用自行车带丽萍同学到饭店，后天初六正式上班。”刘正茂回答。
“那就谢谢你，明天聚餐，你不方便，丽萍不参加也行，不怪你们。后天，上午或者下午，我会想办法搞三套旧办公桌椅过来。”耿琦卫讲。
“耿叔，你莫犯错误，还是我去找江麓厂要算了。”刘正茂真怕耿琦卫为了女儿犯错误，一脸担忧地说道。
“小刘，我有数，不会犯错误的。那你们忙，我们带丽萍回家了。”
chun耿家有大干部，只是大干部现在走背运，连累到耿琦卫这个侄儿也跟着蛰伏避风头。他本人现在省革委接待处工作，和单位上的小领导私人关系不错，找单位的人要几套闲置的办公桌，应该没有多大的事。
年前，江麓商店开业时热闹非凡，张鹏武就已热情邀约刘正茂初四到张家吃饭。初四清晨，刘正茂带着耿家人去仓库看过情况后，便匆匆回到家中。他在屋内仔细挑选了几样礼物，小心翼翼地捆扎在自行车后座上。
从老王的角度来看，张鹏武着实给了刘正茂极大的个人帮助。刘正茂到厂家要货，很多时候打着江麓厂的名义，若没有张鹏武的默许，毛奇肯定不敢任由刘正茂这般行事。而从刘阳云这边论，张鹏武是刘正茂的亲家爹，身为长辈，刘正茂深知去张家吃饭，准备礼物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对长辈最基本的尊重。
刘正茂骑着自行车，一路来到江麓厂。厂内机器轰鸣，烟囱中冒着淡淡的青烟，道路两旁的树木虽在冬日略显萧瑟，但仍透着一种坚韧的气息，路上来来往往的工人穿着整齐的工作服，行色匆匆 。进了江麓厂门后，他径直先去了废料场。他始终没忘记邵峰，去年老王生病住院，刘正茂急需住院押金，正是邵峰高抬贵手，让他从废料场拉了几车废料变卖，这才凑足了住院押金。
废料场里堆满了各种废旧的零件和材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邵峰正坐在一旁，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戏曲，摇头晃脑地沉浸其中。
“邵叔，新年快乐！过年你都还守在这里啊？”刘正茂满脸笑意，手上提着一对德山大曲，一条湘莲烟，还有一条精心挑选的肉，这些礼物被他整齐地摆放在邵峰面前。
邵峰极难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感动与愧疚，他真诚地说道：“小刘，你太客气了，自打认识你后，你都给我送过好多次东西了。我一个残疾人，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回礼给你，老是收你礼物却不回，我这心里头真过意不去啊。”
“邵叔，这只是一点心意，您千万别嫌弃。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您继续听戏。”刘正茂笑着回应，那笑容温暖而真诚。
看着刘正茂的背影，邵峰喃喃自语：“好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