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祈胸口起伏的弧度大了些，暗羽终于顺从的抬起头。
看到那双眼睛，就连宋伯，也陡然意识到什么。
早上刚刚送走的人，变了个模样，又出现在这里了？
可真是，诈了鬼了。
宋伯暗中松了口气， 原来他家大人不是要玩那些话本子里面恶俗的替身剧情。
“上车。”
在认出暗羽这一件事上，宋祈似乎永远比常人更为灵敏。
只是一个眼神，就能叫他知道，这人是暗羽。
暗羽薄唇微抿，许是因为哪怕换了张脸，宋祈也特殊对他，心尖儿晃了晃。
见宋祈话落之后上了马车，他也跟在后面上了车。
待二人进去后，马车开始晃晃悠悠的走动起来。
车内此刻宋祈同暗羽相对而坐，还有一段路程，宋祈斜靠着马车，手腕撑着下颌，面色依旧苍白脆弱，目光落在暗羽的脸上。
见暗羽不出声，宋祈先缓缓发问:“不是让你去淮江了，怎么又回来了?”
暗羽不打算承认，他自认马甲裹得十分严实，就连齐宣在，也不一定能分出是不是他。
暗羽是谁?
不认识。
宋祈在诈他。
不认。
“大人，认错人了。”
“我是，暗二。”
“不是暗羽。”
认错人，宋祈听他说话，简直想笑。
暗羽不知道他每次说话的时候，基本说话的语调，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蹦哒出来的吗？
怎么，现在尽量将字句说得长一些，就当宋祈眼瞎，看不见这么大一个活人?
宋祈盯着暗羽看，舌尖轻轻顶了下上颚，思忖着，暗羽竟也学会骗人了。
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之前又是唤主子，又是让看他的大鸟哄人。
现在直接换个身份，妄图想骗宋祈。
早上宋伯骗他回淮江，结果下午，他自己易容，重新换了个样貌回来，又准备骗宋祈。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家骗来骗去。
暗羽侧过头，不看宋祈。
宋祈让宋伯骗他，暗羽有些生气。
“你以为换了张易容的脸，我就认不出来了？”
暗羽沉默。
显然还真是这样想的。
宋祈探身，指尖搭上暗羽的下颌。
暗羽没躲，就这样极其容易的被人捏住了。
“你说你不是暗羽，那张唇，本大人瞧瞧，里面可有一对尖牙。”
宋祈说着，指尖凝聚了力气，手指搭上暗羽的唇。
他指尖力气不大，但怕伤到他，暗羽不敢挣扎，竟轻易的，就被宋祈掰开了唇。
明晃晃的两颗尖牙显露出来，暗羽此刻神色有些无措。
事已至此，显然无处可躲，暗羽破罐子破摔，应道:“是我。”
“长了腿。”
“会自己，回来。”
宋祈指尖摩挲了两下，然后松开他，话题又回到之前的问题:“怎么回来了?”
“不是让你去淮江吗？”
暗羽没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宋祈，待宋祈问完后，暗羽沉默许久，哑声道:
“你骗我。”
暗羽情绪淡薄是真的，直肠子不懂得什么弯弯绕绕，也是真的。
但他其实是一个十分细致的人。
这些时日，宋祈的反常，他看在眼里，心中有数。
早上管家说的那些骗暗羽的话，除了宋祈夸暗羽的那几句，其他的，暗羽一句也没信。
宋伯说，暗阁的人都手无缚鸡之力，让他先护着暗阁的人走。
假的。
暗羽明显感知到，那马车内几道呼吸绵长的习武之人的气息。
宋伯还说，暗羽先回淮江，过不了几日，宋祈也会回去。
还是假的。
宋祈可能压根就没有打算回去，他就是让宋伯骗暗羽。
宋祈回去，但若是他回不去了呢？
暗羽不傻，自然能猜出宋祈想将他支使出去，不留在燕京。
宋伯和宋祈骗他，暗羽自然也能骗回来。
腿长在他身上，自己想，就能跑回来。
在宋伯跟前跟着队伍离开，到将将要出城门的时候，暗羽纵身一跃，又回了宋府。
宋祈身弱，离不开他。
他既是不想让暗羽留在燕京，那暗羽便换张脸，换个名，再换个身份。
谁知，宋祈眼尖得不行，一眼就将他认出来，否认也没办法。
暗羽声音压低了些，眼中凝着点点认真的意味，他看着宋祈道:
“我现在，是暗二。”
“你讨厌暗羽。”
“不要，讨厌暗二。”
讨厌也可以，暗羽可以重新再换张脸。
唔，暗羽蹙眉，下次叫暗三?
赶不走了。
宋祈此刻，从暗羽的眼睛里，很清楚的认识到这个事实。
送走了暗羽，还会有暗二、暗三、暗四一堆乱七八糟再跑回来的。
腿长在暗羽身上，他不想走，没人能赶得走他。
暗羽若是认定一个人，命都可以不要。
在宋祈之前看过的剧情中，被暗羽认定的人是齐宣。
而现在，那个人成了他宋祈。
宋祈唇角拉平，沉默下来，进退两难。
良久，他轻声道:“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贪心。”
明知自己是个将死之人，还在生命的最后时期，同暗羽拉扯纠缠。
老师说的对，他宋祈，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之前禁锢住暗羽的人，是齐宣，可现在，禁锢住暗羽自由的人，反倒成了他自己。
暗羽喜欢他，看着他的眼里，流露着不自知的情意。
宋祈能感知得到他的喜欢，所以才会想在这份喜欢未深到不可自拔之前，让他回淮江。
斩断这一份情爱。
这样性子的人，爱一个人，便是一生。
宋祈侧过身，眼尾带了丝红意，心尖疼得滴血。
兜兜转转想救的人，最后还是被他困住了。
想爱他，又怕爱他。
见宋祈这番模样，暗羽有些无措。
宋祈此刻显然在难过。
暗羽思忖着，不太懂宋祈究竟在难过什么。
暗羽只是想了想，便将他的剑塞到宋祈的怀中。
“你不喜欢。”
“我藏起来。”
看不见他，是不是就会好些?
是他的存在，让宋祈心中不舒服了?
宋祈若是不喜欢看见他，他藏在暗处护着他，也可以。
之前在齐宣身边，暗羽也都从未出现在人前，像只生活在暗处的老鼠。
暗羽抿了抿唇，垂下眸子，掩下眼底的的黯淡和难过。
这种日子，他习惯了。
再回去，也没有什么不能适应的。
只要他的剑在宋祈手中，他便会时时刻刻守在宋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