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啊……”耿老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起身，腿脚却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
多少年了，他见惯了大场面，可今天这场“鸿门宴”，让他掌心冒汗。这可是国际交流！哪怕形式再随意，若是看走眼了，打眼了，消息传回国内，那丢的可不仅仅是脸面，更是老祖宗留下的名声！
他快步走向那尊青铜兽面纹方罍，他弯腰的动作有些刻意，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铜锈时，指尖甚至微微发颤。
耿老装作饶有兴趣地来回摩挲着方罍表面斑驳的绿色锈迹，眉头深深皱起，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身旁的陈阳，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提醒。
陈阳站在一旁，看似漫不经心地陪着耿老“演戏”，实则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他微微倾身，几乎是贴着耿老的耳边站着，借着假装观察的角度，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青铜器的每一个细节。
当视线掠过方罍腹部那道几乎细不可察的接缝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是一道怎样的接缝啊！细得如同头发丝，却又巧妙地隐藏在兽面纹的褶皱之中，若非目光毒辣至极，根本无从发现。
就在这一瞬间，他捕捉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哈特尼克尔脸上闪过的一丝得意。那表情转瞬即逝，如同夏日暴雨前的短暂晴云，却被陈阳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位部长大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幅度很小，但足以让陈阳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更像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就等着他们往里跳。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阳猛地转头看向耿老，眼神里藏着十万火急的意味。
他飞快地眨了眨眼，一连三四个眼皮快速地上下翻动，像极了夏日里急骤的雨点，急促而隐秘。
耿老原本还在暗自思忖陈阳为何如此反常，此刻见了这阵仗，心头一紧，背脊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立刻意识到，陈阳绝对看出这是一件真品了，他要往赝品上说。耿老的手指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指腹摩挲着铜锈，思绪如乱麻般缠绕心头。
耿老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话锋一转：“嗯......”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手指停在青铜兽面纹方罍器身上，“小陈啊，你说的很有道理，若是用青铜器碎片，采用古法重熔工艺，确实可能造成这种特殊痕迹。”
“对，对，对！”张教授一拍大腿，“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就是，”王教授也在旁边重重点头，“小陈这点说的对，如果用商周时期的青铜器碎片，熔了之后重新打造，之后再重新做旧，那完全可以蒙混过关。”
其实不是大家想通了，而是就在大家认为这么一件精美的青铜器流失到海外的时候，陈阳一句赝品，点醒了这些人。先不说这件青铜兽面纹方罍是不是真品，就算是真的，没有经过进一步鉴定，这时候不能让老外占了上风呀！
哈特尼克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此刻却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绷直了身体，明明刚才华夏这些专家，看完之后满脸失望的样子，怎么突然间改口了呢？
“喂，耿，你这是什么意思？”哈特尼克尔一脸的不满，但却带着明显的傲慢，“这件青铜兽面纹方罍可是经过科学验证的，绝对没有问题！”
陈阳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指尖轻轻点了点展台上青铜兽面纹方罍的腹部。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纹路，在灯光下几乎不可见，陈阳直接打断了他的说话，伸手指向这里。
“耿老，您看这里的范线错位，还有垫片的排列方式......”
耿老眼睛一亮，立刻会意。他接过陈阳递来的高倍放大镜，仔细检查那个部位。周围的战车国专家开始窃窃私语，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哈特尼克尔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展厅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真是精彩的故事！可惜科学检测不会说谎。”
他转向战车国代表团中的青铜器专家，眼中闪过一丝威胁，“我们不能听信你们一面之词，而且还是个毛头小子，汉斯，你去看看！”
汉斯一脸不情愿地上前，这件青铜兽面纹方罍，本来就是哈特私人购买的，他根本就没有在实验室做科学验证。虽然自己在青铜器研究领域享有盛誉，但现在没有任何设备，就这么让自己上去检测，此刻却显得局促不安。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十倍放大镜，手微微发抖地检查了器身各处，最后停留在陈阳指出的位置，十来分钟之后，汉斯无奈的放下了放大镜。
“哈特先生，没有实验室设备......”汉斯摇摇头，额角渗出细汗，声音越来越小，“仅仅凭肉眼确实难以判断。这种锈层既可能是埋藏变异，也可能是.......”
说着，汉斯偷瞄了一眼陈阳，自己可得留个心眼，青铜器华夏人更有说服力了，于是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也有可能，像陈说的那样。”
宴会厅一片哗然，华夏代表团的专家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而战车国代表团则明显骚动起来。哈特尼克尔的脸涨得通红，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耿老突然接话，眼中闪过恍然大悟的神色。耿老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阳一眼，转而面对哈特尼克尔：“哈特先生，您可能遇到了赝品中的极品——用商周青铜残片重熔铸造，再埋入特制土壤加速生锈。”
“如果真是这样，这种仿品确实能骗过常规检测。”
“荒谬！荒谬！”哈特尼克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你们知道么，我可是动用我们国家最先进的检测设备......”
“部长先生，”没等哈特说完，陈阳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您知道为什么碳十四检测会通过吗？”
不等对方回答，陈阳继续道，“因为这件器物的确含有西周时期的青铜成分。造假者收集了古代青铜器的碎片，重新熔铸成型。”
“无论你怎么检测，它都会显示是时间线没有问题，但东西有问题！”
“这就好比......”陈阳摸着下巴，微微想了片刻，“好比拿着您的一件衣服，去检测您留在上面的dNA。dNA指定是你的，但无法鉴定出，这件衣服是你几年前穿的，还是昨天穿的。”
“当然......”说完，陈阳微微笑了一下，“我只是打个比喻，我知道在现实中可以检测出来。”
宴会厅内的空气骤然凝固，谁也没想到，这件哈特自己买下的物件，经过华夏初步鉴定居然是一件赝品。这无疑是狠狠打了在场所有人一个嘴巴子，虽然战车国代表很想反驳，但在没有进一步鉴定的情况，这时候反驳是无力的！
此时，施密特站了起来，“我个人觉得，如果想要最终敲定真伪，还需要进行下一步鉴定，不能这么草率给出结论。”
哈特尼克尔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轻蔑地扫过陈阳：“陈博士，你的‘眼学’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古老的迷信？我们战车国的科技检测结果，难道还比不上你的一双眼睛？”
说着额，哈特走向了青铜方罍，脸上挂着鄙视的笑容看向陈阳，“既然陈博士说这是一件赝品，连仪器都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那你......”
哈特的手指点点桌面，“又是以什么为依据说这是赝品？”
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哈特，陈阳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笑了，“哈特先生，你这个问题很好笑。”说着，陈阳轻轻拍了一下青铜方罍，“青铜方罍，是我们华夏的物件，难道有人比我们华夏人更了解它们么？”
“就您这件青铜方罍，”陈阳说着，伸出了四根手指，“上眼一看，我至少有三个怀疑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