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的围观者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讨论。他们兄弟俩这番双簧,声音不小,信息量巨大,演技更是浑然天成。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传递出发现惊天宝藏的信号。
这些信息清晰地传入了门外每一个竖着耳朵的同行耳中。也传入了那个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苏雅琴耳中!
她站在人群最前方,原本还保持着几分矜持和冷漠,但刚才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此刻,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井底……唐三彩仕女像?”有人重复着刚才听到的信息。
“还有其他好几件瓷器?”另一个同行瞪大了眼睛。
“天哪,唐三彩啊!那可是顶级货色!”
“一尊唐三彩仕女像,品相好的话,拍卖行起码几十万打底!”
“屁呀!国外的拍卖行,至少能卖到上百万!”
“打杂的就一人分五万?那加起来得是多少钱的货?”有人开始算账。
“我的天,这陈阳运气也太逆天了吧?”一个年轻的古玩商人忍不住惊叹。
“在井里都能捞到这种大货?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我干这行十几年了,连唐三彩的边都没摸到过!”一个老同行满脸羡慕地说。
“听这意思,东西还不少啊!”另一个围观者分析道。
“肯定不少!你看他们那架势,又是照明又是打捞的,肯定不是一两件!”
“难怪他们刚才在里面忙活半天,又是镜子又是绳子的!”有人恍然大悟。
“我就说嘛,搞这么大阵仗,肯定有猫腻!”
“原来真找到宝贝了!还是这么大的宝贝!”
一时间,门口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懊悔,有人感慨。看向院内陈阳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嫉妒以及难以置信。
苏雅琴站在人群前方,脸色阴晴不定,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披肩的流苏。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陈阳真的能在被她扫过一遍的宅院里,而且还是在那口邪门的井里,找到新的、而且是听起来价值不菲的物件!唐三彩仕女像?如果真是到代真品,那价值……
她心中警铃大作,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陈阳嘴里叼着一根刚刚点燃的香烟,双手插兜,迈着八字步,一脸春风得意、志得意满的样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了廖振山和大严身边。他故意背对着院门,但说话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压低,反而带着一种生怕别人听不见的炫耀。
“哈哈,山哥,大严,咱们发财了!”陈阳吐出一个烟圈,得意地拍着廖振山的胳膊,“都说这韩宅被某些高人刮过地皮了,嘿,哥们儿我随便往这井里一瞅,就发现一大票好东西!”
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伸出双手比划着:“除了那件最扎眼的唐三彩仕女,我估摸着底下还有好几件宋元的瓶瓶罐罐,虽然看不太真切,但那釉色,那器型,绝对差不了!这回可真是掏上了!”
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什么,对着廖振山和大严,实际上是对着所有竖着耳朵的人解释道:“对了,之前孙经理那个亲戚,不是说在这井里看到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吓得屁滚尿流么?”
“哈哈,我刚才用镜子反射一看,全明白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鬼脸,就是那件唐三彩仕女像的头部!”
“不知道是当初放置的角度问题,还是后来井水波动导致的,正好让那仕女的脸,通过水面的某种光学折射,给映上来了!搞得神神叨叨的,其实就是个乌龙!科学,要相信科学嘛!”
陈阳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将一个偶然的光学现象,硬是吹嘘成了自己凭借科学洞察了真相,那副洋洋自得、小人得志的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苏雅琴就站在不远处,将陈阳这番表演尽收眼底。她越听,心里越是惊疑不定,也越是恼火。她强忍着怒气,等到陈阳话音稍落,立即发出一声极其不屑的冷哼,把嘴一撇,用她那特有的、带着讽刺的沙哑嗓音说道:
“陈阳,你少在这里吹牛皮,故弄玄虚!骗鬼呢?”她故意放大声音,让周围人都能听见,“那井底才多大点地方?淤泥堆积,能有一两件残破物件就不错了!还一大票?还宋元瓷器?”
“你当那是你们江城的地摊,随便就能捡一箩筐吗?我看你分明就是找不到密道入口,下不去井,在这里编造谎言,虚张声势,想挽回点颜面罢了!”
陈阳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转过身,将手中的香烟分别递给廖振山和大严,分享胜利的喜悦。
他冲着苏雅琴的方向,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苏小姐,您呐,就是嫉妒!爱信不信,随您的便!”
随后,他故意用一种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态度说道:“等一会我找的人来了,把井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捞上来,摆在您面前的时候,您自然就知道我陈阳今天是不是在吹牛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苏雅琴,又转过头,兴奋地跟廖振山和大严继续吹嘘起来,陈阳双眼放光,连说带比划。
“山哥,大严,你们是不知道啊!”陈阳唾沫横飞地描述着,“那件唐三彩仕女,我虽然隔着淤泥只看了个大概,但那釉色,那气韵,绝对是开元盛世的精品!”
“你们想啊,唐三彩本来就稀罕,能在井底保存这么完整的更是凤毛麟角!”他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起来。
“那仕女的面容,肯定是丰腴圆润,典型的盛唐审美!釉色饱满得像要滴出水来,黄、绿、白三色交融,层次分明!”
“还有那衣纹,流畅自然,一看就是宫廷御窑的手笔!每一道褶皱都栩栩如生,仿佛微风拂过,衣袂就要飘扬起来!”
陈阳的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中。
“这种品相的唐三彩仕女,在国外市场上,苏富比、佳士得那些大拍卖行,起拍价至少五十万美金起步!”
“如果竞争激烈,上百万美金都不是梦!”他掰着手指头算账,“换算成人民币,那可是好几百万啊!”
廖振山和大严听得目瞪口呆,不时发出惊叹声,这更加刺激了陈阳的表演欲。
“还有那些宋元瓷器!”陈阳继续滔滔不绝,“我粗略扫了一眼,至少有七八件!”
“尤其是元青花!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那青料的发色,那器型的厚重感,十有八九就是元青花的碎片!”
“就算是残器,元青花的碎片都能卖出天价!更何况如果有完整器呢?”
陈阳脸上一副得意的样子,鼻孔朝天,“这些加起来,保守估计也得上千万!如果运气好,打开密道再有其他发现,那可就是上亿的买卖了!”
陈阳说着说着,自己都被自己描绘的前景激动得脸色通红。
“到时候你们兄弟几个,这趟活打底保守估计五万块,这还只是辛苦费,后续还有分红,每个人弄个几十万不在话下!”
“哎呦,”陈阳轻笑着嘘了一口气,“到时候,咱们就横着走,什么听雨阁,什么苏家,什么这个那个的,在咱们面前都得靠边站!”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我陈阳说话算话,到时候一分钱都不会少了你们的!”
陈阳那副模样,仿佛东西已经摆在了他面前,钞票已经塞满了他的口袋,荣誉和名声都已经收入囊中。他甚至开始畅想起回到江城后的风光场面,在各大古玩市场上被人尊称陈老板的样子。
陈阳越是表现得如此笃定、如此兴奋、如此胜券在握,苏雅琴在旁边就听得越是心惊肉跳。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她原本有八分怀疑陈阳是在演戏,觉得这个江城来的小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故作姿态。但现在,看着陈阳那副发自内心的兴奋和得意,那种完全沉浸在幻想中的忘我状态,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听着他把井底的物件描述得如此具体,从釉色到纹饰,从器型到年代,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有板有眼。这种专业性和细致程度,如果不是真的看到过实物,怎么可能编得出来?
再联想到二严刚才那五万的分红,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现金,还有他着急忙慌去找人帮忙的样子,那种迫不及待要把宝贝捞上来的急切,完全不像是在配合演戏。
所有这些细节串联起来,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地倾斜了,尤其苏雅琴心里非常清楚,可以说陈阳命好,但陈阳的眼力可是实打实的厉害。心中那八分的怀疑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强烈的恐慌和不安。
难道井底真的还有这么多宝贝,而她和听雨阁却毫无察觉?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无数更可怕的念头蜂拥而出。
难道……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咬了她的心一口!如果陈阳真的靠自己在井里找到了这么多珍贵文物,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苏雅琴,号称古玩世家传人,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外地的小子捡了漏!
甚至后续如果他真的打开了密道,发现了更多宝藏……
那她苏雅琴,以及她代表的听雨阁,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这个问题像一把利剑,直刺她的心脏。
她几乎能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在耳边响起:“有眼无珠,错失国宝!”
“苏家大小姐,不过如此!”
“被一个江城来的小子捡了天大便宜!”
“听雨阁这次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听雨阁不过如此,浪得虚名!”
“就是,都刮过一次地皮了,还被陈老板把最值钱的物件捡漏走了!”
“这么大的漏都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捡走,听雨阁是真的不行了!”
“听雨阁、苏雅琴,也就那么回事吧!古董圈,还得看陈阳陈老板!”
这些她能够想象到的嘲讽和指责,如同冰水浇头,让她不寒而栗!她仿佛看到了爷爷那张严肃的面孔,充满失望的眼神;看到了家族长辈们摇头叹息,窃窃私语。
看到了同行们幸灾乐祸的笑容,背后指指点点;爷爷的震怒,家族的失望,同行的耻笑……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后果,苏家在古玩圈子里苦心经营了三代的声誉,会不会因为她的失误而毁于一旦?
听雨阁的金字招牌,会不会从此黯淡无光?
她自己引以为傲的鉴赏能力和判断力,会不会成为业内的笑柄?
不行!绝对不行!
绝对不能让陈阳这么顺利地把东西捞上来!
至少,不能让他独立完成这件事!
她必须介入,必须参与进去!
必须阻止他,或者……把这件事的控制权,抢过来!
只有这样,才能挽回一点颜面,才能让听雨阁在这件事上不至于完全被动。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胜负欲,在这一刻压倒了她对陈阳的厌恶和对风险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