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时韩子陆在前，江唯在后。
吕腾先看到韩子陆，所以脸上的表情是凄楚可怜、深情满满的。
但随即，他看到韩子陆身后站着江唯，脸色立刻有变，先前的深情满满和后来的恶意满满混在同一张脸上，就像一边刮台风一边出太阳一样精彩。
江唯差点儿笑场，虽然很不爽吕腾出现在韩子陆家门口，但门口那人的样子，实在让人气不起来。
吕腾愣了几秒之后，说出第一句开场白，“子陆，你……”他看着韩子陆，指着江唯，“和他……”
五个字，说得那叫一个千回百折，江唯也是服了。
他上前半步，把手搭在韩子陆肩膀上，“哎我说，门口儿这位先生，您找谁啊？走错门儿了吧。”
吕腾只用零点几秒时间瞥了他一眼，视线就又回到了韩子陆身上。
不等吕腾开口，江唯就把韩子陆往后拽了半步，自己站到门前，“哎你这人干嘛的啊？杵在我家门口儿几个意思？”
吕腾脸色不好看，“我找子陆说话，不是找你。”
江唯下巴一扬，“什么子陆？这里有人叫子陆吗？你前几天不是还说不认识吗？你不是来这儿找一个姓叶的吗？”
话说到这里，韩子陆听出了不对，问江唯，“你们以前见过？”
吕腾闻言，瞬间把脖子一缩。
江唯简短把事情解释了一遍，韩子陆听完，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关门，拉江唯进屋。
两人背后，吕腾的敲门声响了几分钟才停，里面夹杂着“听我解释啊”，“子陆我爱你啊”，“子陆你别走啊”种种充满八点档狗血剧味道的台词。
后来吕腾被对门大妈骂了，才停下他的爱情宣言，不过仍在门口蹲了半小时才走。
他回到家时，刚好八点半。
欧式装修的客厅里，放着占了半面墙的大电视，他妈坐在电视对面的沙发上，正聚精会神盯着屏幕。
听见脚步声，她看都不看就朝吕腾招手，“腾腾快来，正演到精彩的。”
吕腾闷头走过去，坐在他妈旁边，他妈伸手摸了摸，拉过吕腾的胳膊，继续聚精会神看电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儿子脸上带伤。
吕腾刚坐下时，脸色像死了亲妈那么难看，但随着屏幕上的画面跳动，他的表情逐渐缓和下来。
半小时后，他神色彻底正常了，甚至还带了一些愉悦和兴奋。
从小到大，电视剧都教育他，越是真爱就越要经历磨难，根据这条铁律，他对韩子陆又充满了信心。
那个姓江的大学生有什么意思，韩子陆早晚还是属于他的。
他这样想着，看着屏幕。
电视里，女主角满身狼狈，男主角英雄救美，然后，他俩激动地在雨中抱在一起。
多美啊。
吕妈妈激动地捏了一把吕腾的胳膊，吕腾也激动地把他妈一把搂住。
墙上的挂钟即将走到九点，北京城的另一边，韩子陆家里，江唯刚偷吃了一块儿半成品的卤牛肉，一脸满足。
韩子陆看看时间说：“不早了。”
江唯这才发现已经九点了，“都这么晚了啊。”
韩子陆：“嗯，就算现在出门，到宿舍也要十点了。”
江唯站起身，去门口拿外套，穿了一只袖子之后，忽然回头朝韩子陆笑，“今天礼拜六啊，不回去好像也没关系吧。”
韩子陆顿了一会儿，说：“要留下吗？不过我明天上班，得早起，不能陪你。”
“哦对啊，我都忘了，你今天还是请假出来的，工作那边没事儿吧？”江唯挠挠头，“唉算了我还是回去吧，你早点儿睡，你们上班是不是很早啊？然后周末不休息的话，平时有调休吗？还是就完全没休息啊？”
韩子陆：“我休息时间不固定，下周是周三上午半天，周五下午到晚上，等休息了我去学校找你，不过你周三上课吧，那就只有周五了。”
江唯在心里把时间一算，“你们周末都不休吗？”
韩子陆：“周末更忙一些，一般一两个月才能赶上一次周末休息。”
“哦……”这么一算，他跟韩子陆，能见面的时间就很少了，“你要还在食堂就好了。”这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好，忙解释，“不过你早晚要换工作的，那里不适合你，我早就说过了，你厨艺那么好，窝在食堂可惜了。”
“嗯，我知道，不过我们以后见面的时间会很少。”
江唯见韩子陆神色有些低落，就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随即想到两人现在已经不是朋友关系了，于是把轻拍改成了抱。
韩子陆身上还留着黄油的香味儿，油脂香混杂着男人的体味，很特别也很好闻。
抱着抱着，江唯就开始胡思乱想。
还好韩子陆打断了他，“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人各自穿好衣服，走到楼下。
江唯对韩子陆说：“送到这儿行了，你回去吧，早点儿睡。”
韩子陆笑笑，陪着他继续走。
没过几分钟，就到了小区门口儿，江唯又说：“你回吧，外面冷，而且你明天要早起。”
韩子陆：“你怎么回去？打车？公交？”
江唯：“打车吧，其实也挺快的。”
韩子陆：“那我等你打到车再走吧。”
两人出了小区门口，沿着昏暗的小路一直走，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路灯下投了一地乱糟糟的黑影。
闲聊几句之后，江唯忽然问：“你这边房子什么时候到期啊？”
韩子陆：“还三四个月吧，我夏天租的。”
江唯：“那如果中途不租了呢？会怎样？”
“要提前跟房东说，一般只要帮忙转租出去就可以了。”
江唯摸着下巴思考，韩子陆侧头看着他。
江唯停下脚步的时候，韩子陆也跟着停下。
出租车亮着空车灯从两人身前驶过，但谁也没有伸手去拦。
江唯：“我觉得，你还是搬家吧，那个姓吕的，肯定还会过来找你。”
韩子陆：“嗯，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好搬去哪儿。”
江唯差点儿脱口而出，搬到学校附近吧，但转念一想，首先学校附近房租贵，其次五道口离韩子陆工作的地方很远。
做了些许思想斗争之后，江唯问：“那什么，从现在住的地方，到你工作的地方要多久啊？”
“一个多小时吧。”
“这么远！”
“其实还好，我有几个同事住在大兴，那才叫远。”
“哦……不过真的很远啊，你这工作本来就要很晚下班儿吧，还要坐那么久车，怎么受得了啊，要不你搬去公司附近得了。”
“也不是没想过，不过问了房租之后就放弃了。”
江唯：“要不我生活费分你一半儿？”
韩子陆笑得露出酒窝，去摸江唯头发，“虽然那边房租很贵，但也不至于租不起，只是不想把钱都花在租房上，毕竟每天只是回去睡个觉，感觉意义不大。”
“那这事儿慢慢商量吧，我回去研究下，看哪儿比较合适，要租金不贵，到你公司也比较方便的那种。”
韩子陆嘴唇动了动，但没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这一路，两人身边经过了许许多多辆出租车，但江唯不拦，韩子陆也不拦，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闲聊，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门口。
江唯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一拍脑门儿，“哎呦坏了，你怎么跟我走到这儿了。”一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那什么，你快回去吧。”
韩子陆，“都走到这儿了，不如直接送你到宿舍吧。”
江唯：“不行不行，等你回去就太晚了，其实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打车回来，嗯，就这样。”江唯说着朝路上张望，招手拦车。
出租停下，两人又在路边商量半天，纠结着是你送我还是我送你，直到司机催促，两人才各自妥协，谁也不送谁，就此各自回去。
韩子陆坐在副驾驶上，朝江唯挥挥手，“回去小心，我周五找你。”
江唯本来也只是挥挥手，一听这话，就拉开后车门儿，一屁股坐了上去。
韩子陆：“……”
江唯：“司机师傅，麻烦开车，咱们先把他送回家，然后您再把我拉回这里，行么？”
司机一声“好嘞”，发动了车子。
江唯从后视镜里看韩子陆，韩子陆用复杂的眼神看他，两人也没怎么说话，就这么互相看了一路。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韩子陆说：“太晚了，你住下吧。”
江唯：“不了，我还是回去吧，不影响你休息，你早点儿睡。”
“也好。”韩子陆下车，“晚安，到了给我短信。”
“嗯，晚安。”
在倒车过程中，韩子陆一直在楼下站着，直到出租开远了，那个人影才慢慢淡出视线。
江唯有些后悔没留下，或者说，其实他一开始就想留下，但不知为什么，韩子陆问的时候，他却直接回了不。
也许是男人的虚荣心吧？好不容易把人送回来，自己再留下总不如直接走了潇洒。
不过也有可能，他有些不敢跟韩子陆一起睡，一夜那么长，他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又或者只是单纯的没做好心里准备？
毕竟在今天之前，他还是单身，还是个毫无疑问的异性恋，但一天结束后，他有了男朋友，而且有了新身份——同性恋。
也许是双性恋？
随便什么都好，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跟韩子陆已经在一起了。
一路胡思乱想着到了宿舍楼下，爬楼梯的过程中，江唯对这件事的真实感一步步减淡，感觉好像做了场梦似的。
他拿出手机，想给韩子陆发短信，才想起自己没存他的新号码，还是翻出早上那半片纸才找到。
【我到宿舍啦，晚安晚安】
【早点睡，晚安】
收到韩子陆的回复，真实感又回来了一半。
然而在推开宿舍门，看到熟悉的宿舍和坐在自己凳子上的赵思源的时候，真实感再次减弱了三成。
赵思源顶着一脸疲惫，“这么晚。”
江唯：“是啊。”
赵思源：“人找到了？”
江唯用力一点头，真实感提高两成。
赵思源：“怎么样了？”
江唯一想起今天在韩子陆家的种种，就有些尴尬。
赵思源猛地站起来，“算了算了，不问了，你睡吧，明天再说。”说完直接推门走了。
江唯也没太在意，打开电脑开始查找租房信息。
齐靖宇在隔壁铺慢悠悠道：“人家等了你一天呢，真没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