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男生一阵哄笑。
“赔什么赔。”
“傻逼，活该。”
江唯站在人群中心，正和记者面对面，记者也是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腿，“都是你！你赔！”
江唯也在气头上，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钱包。
“砰”地一声，他把钱包狠狠摔在记者脸上，“赔你！”
他这一下，周围瞬间安静了。
赵思源没带钱包，直接把兜里零钱抓出一堆来，往记者头上一甩。
这下可好，第二个第三个钱包紧跟着被扔了过来，612门口下起了一阵钱包雨，直砸得那记者眼冒金星，虽然面对一地的钱，却不敢捡。
男生们起哄嚷嚷着，场面一度失控，那女记者夹在人群中好言劝着，但作用不大。最后还是宿管赶来才解开了僵局。
江唯他们几个始作俑者，自然不必多说，都被导员叫走问话训斥，每人罚了五千字的检查。
这段风波直闹到傍晚才算完全平息了，江唯回到宿舍时，那些意气用事的豪情早就过去了，只觉得累。
简直身心疲惫。
他坐着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给韩子陆发了个短信。
就像平时一样，信息发出去就石沉大海，要等韩子陆有时间看到了才会回。
江唯盯着手机上韩子陆的名字，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最终还是忍住了。
知道他忙，不想打扰他，但他现在真的想找人说说话。
他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大概什么都行吧，内容不重要，他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待着，因为陈洋的事儿，他这一整天心里都不对劲儿。
又等了十分钟，没等到回复，江唯就去找赵思源了。
江唯进门时，赵思源正托腮对着电脑，见江唯来了，抬头就是一句：“哎我说，那五千字，你是不是该替我写啊？”
江唯：“行啊。”
赵思源：“真哒？我就说么，这事儿我完全是因为你才卷进去的，你替我写也……”
“然后你帮我写我那份儿，咱们换。”江唯把没说的话说完。
赵思源在江唯头顶敲了一记。
江唯笑笑，回了赵思源一拳，然后拉了凳子坐下，跟赵思源闲扯。
气氛融洽，江唯心里舒坦了不少。
江唯总觉得，赵思源都好久没跟他开过玩笑了，更别说动手动脚，前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好像真的莫名其妙远了，但经过今天的事儿，似乎又回到了正常。
他记得前段时间，他跟韩子陆还没在一起的时候，赵思源就经常嚷嚷着让他别重色轻友疏远了哥们儿关系，当时他还不在意，现在看来，谈恋爱确实影响哥们儿感情。
只不过他觉得，是赵思源在疏远他，而不是他在疏远赵思源，毕竟，他跟韩子陆虽然谈恋爱，但实际见面的时间很少，就算他想见色忘义，也没什么机会。
江唯总觉得，赵思源哪里不对，之前找不到机会提，今天衬着两人之间气氛融洽，他就把最近一直想问的话问了。
江唯手搭在赵思源肩膀上，“源子，我是不是哪儿得罪你了？就前段时间，我怎么觉得你对我有意见啊。”
赵思源刚刚还在咧嘴笑，一听这话，笑容立刻没了，颇不自然地反问：“有么？干嘛这么问？你做了啥事儿对不起哥了？”
江唯：“就是觉得没有才问呐，我要知道哪儿做错了，肯定一早道歉。”
赵思源噘着嘴做了个鬼脸儿，“没什么，你别瞎琢磨。”
“真的？”
“骗你干嘛。”
他不说，江唯也不多问，掏手机想看时间，就看到韩子陆回了短信，立刻起身走了。
回到宿舍他才把信息点开。
韩子陆问他周末想去哪玩儿。
江唯这才想起来，他还没计划周末怎么过呢。
因为陈洋的事，他完全忘了周末的事，又或者说，是没心情去想。
刚刚正常起来的情绪，因为这一条短信又被阴霾包围了，江唯也顾不上韩子陆是不是工作忙了，直接给他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通。
韩子陆：“刚刚在忙没听见。”
江唯：“没关系，知道你忙。”说完这句就沉默了。
韩子陆那边也跟着静了一会儿，这时间里，江唯走到了阳台上。他本意是想出门透透气，但视线往楼下那么一落，就想起了陈洋是跳楼死的，心里瞬时一揪。
韩子陆：“怎么不说话？明明你先打来的。”
江唯：“子陆……”
韩子陆声音明显严肃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等等，我到门口跟你说。”
能听到那边有声音隐约传来，是韩子陆在交代工作。
江唯等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以为韩子陆没听见，但韩子陆那边一静下来马上问：“怎么叹气？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唯也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你今晚能准时下班吗？我去你家等你吧。”
韩子陆：“好，我尽早走，然后打车回，不过你要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江唯看着楼下操场上绕圈跑步的同学，心里像梗着什么似的难受，又深呼吸了一次才说：“我们有一个同学，自杀了。”
韩子陆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问，只说：“我去问问能不能提前走，你等我短信，我们见面说。”
江唯应了声，两人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
江唯攥着手机又长出一口气，心里似乎稍微好了些，但还是堵。
收到短信之后，江唯就直接出发去韩子陆家。
韩子陆离得远，没那么快，江唯在楼下等了半小时，见到韩子陆的时候，他脸都冻得有点儿僵了，手更是冰冰凉。
虽然已经是四月，但赶上倒春寒，这几天比冬天还冷。
韩子陆一摸他的手就皱眉，“怎么不戴手套？”
江唯：“出门儿急，忘了。”
韩子陆：“那怎么不放兜里？”
江唯：“怕你打给我，攥着手机呢。”
韩子陆叹了声，伸手摸江唯头发。
那动作很轻柔，让江唯瞬时心中一动，硬绷着表情也绷不住了，表情整个暗淡下来，嘴角都耷拉了。
他看着韩子陆，眼神像只受了伤的动物。
韩子陆皱着眉，江唯上前，把韩子陆抱在怀里，长长的，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呼吸在冷风中飘出一道白蒙蒙的水汽。
江唯把韩子陆抱紧，此时此刻，什么语言也比不上一个拥抱。
韩子陆什么也不说，只轻抚着江唯背脊。
两人在楼下的路灯前站了五六分钟。
江唯心里的郁结消散了大半，看着韩子陆，只见路灯照在他身上，为他整个人描了一层金色，尤其睫毛和鼻梁，被暖光勾勒着，好看得炫目。
他们站在一棵不知名的矮树前，树枝上已经抽出了新芽，星星点点的绿色，在夜幕的灯光下，同样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空气中还带着春天特有的气息，一切都那么美好。
江唯忍不住叹气，“活着多好，为什么要死？”像是在提问，又像自言自语。
韩子陆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我们不能选择出生，但至少能选择死亡，这是最后的自由。”
江唯有些疑惑地看着韩子陆，韩子陆拉着江唯胳膊，带他往楼上走。
咯噔咯噔的脚步声中，韩子陆说：“我不知道你同学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既然是自杀，就是自己选的，我知道你难过，但也许你可以换个角度想想，这是你同学的意志，他自己选择了死亡，也应该得到尊重。”
江唯：“我前几天，就三天前，晚上下课回宿舍的时候，还在楼道里见过他，还跟他打了个招呼，他还朝我笑，我真的不明白，才几天时间，他怎么会想不开，真的，我就想不明白，三天前他还好好儿的，可突然就没了，其实我跟他不熟，但一直觉得他笑呵呵的，很开朗，根本不是会寻死的人，肯定是一时想不开，就是一念之差。我以前看过一些文章，说很多人在自杀的瞬间后悔，有些人吃药割腕，那还能救，但跳楼的就没法后悔，也许他跳的时候后悔了呢？但是他回不来了，还是掉下去了……”
江唯越说越乱，最后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过程中，韩子陆一直陪他站在家门口，用手机照着亮，直到他停下，才拿钥匙开门。
两人都进屋坐下后，韩子陆安抚地摸着江唯头发，“你想的太多了，别去纠结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有过什么想法，这样不好。”
江唯：“但是——”
韩子陆比了个噤声手势，倾身过去抱住江唯，轻抚后背。
“你听我说，不要假设他是不是一时冲动，也别把自己当成他，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不一样的，你觉得美好的生活，对另一些人来说，也许就是炼狱，他会选择死，是因为那样可以解脱。”
江唯：“有什么事不能解决呢？一定要寻死？这不是逃避么？”刚一说到这，江唯脸色就是一僵，他居然说了和钉子差不多意思的话。
韩子陆：“我也同意，直面生活的困苦才是真的勇敢，然而，生活中确实有很多苦难，每个人都有软弱妥协的权利……他只是选择了结束现在的生命，那也许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呢？”
江唯：“我不信鬼神。”
韩子陆：“那就相信死亡可以带来永久的安宁。”
江唯：“可他平时都笑呵呵的……”
韩子陆：“人活着，幸福和痛苦几乎是等量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处，只是外人看不到。”
江唯沉默了很久，忽然说：“我那同学，陈洋，他也是个gay，你觉得，他会想不开，和这有关么？”
韩子陆神色复杂，“也许吧。”他摸着江唯头发，“别想了，早点睡，醒来会好很多。”
江唯：“睡觉可以解决问题？”
韩子陆：“不能解决，但能让人淡忘，时间和睡眠是最好的药。”
江唯：“如果陈洋多给他自己一点时间……”
韩子陆在江唯脸上捏了一下，“任何事都没有如果。”
江唯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韩子陆让他等一会儿，他就坐那儿等着，没多久，韩子陆拿出了一套样子很古老的飞行棋。
“来吧，我们玩儿这个，玩儿到你困了为止。”
两人没再继续陈洋的话题，一次次丢着骰子，玩儿着简单幼稚的小游戏。
五盘过去，江唯已经不再想陈洋的事了。
又过了五盘，江唯居然困了，韩子陆让他去洗澡，自己去帮他准备睡衣，直到这时候，江唯才想起来，自己在玩儿的过程中完全忘了陈洋这人。
他心中有些感慨，即使他为此再纠结，说到底，陈洋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不太熟的同学而已，并不是什么关系亲密的人，即使他死了，自己能给的关注，也就仅此而已。
甚至更少，与其说他在为陈洋的死难过，不如说他在为这件事本身难过，这其中的诸多情绪，并不都是为了陈洋。
想通了这点之后，江唯心里升起了另一种情绪，闷闷的，说不清楚。
也许他之所以胸闷心堵，只是因为他没遇到过同龄人的死亡，陈洋是第一个。
这和陈洋本身无关，只因为他是第一个，换了别人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自己冷漠。
那如果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呢？比如赵思源？比如韩子陆？
江唯心里蓦地一抽，然后猛地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径直洗澡去了。
这晚，是他第一次住在韩子陆家里。
睡在韩子陆的卧房，躺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睡衣，把他抱在怀里。
台灯关上，江唯在韩子陆肩膀上蹭了蹭。
这样在床上抱在一起，说没反应是不可能的，但他却不想做什么。
性-欲似乎被另外的欲-望压抑着，在他心里微妙地平衡着。
韩子陆身上有沐浴露的香味，混合着被子上的体味，包围着江唯感官，让人觉得温暖而安心。
胯-间的家伙一直硬着，但江唯却清楚感觉到，与它相比，身体的血液更多地流进了心里。
一颗心在胸腔里不紧不慢地跳动着，每一次颤动，似乎都有什么触到了心中的柔软。
又过了一会儿，韩子陆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面对面回抱住他，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
说：“晚安。”
那声音温柔如水，直抵江唯心房。
让他觉得心里的某根炫被扯了一下。
微微发痛。
他回了韩子陆一个轻柔的吻，说：“子陆，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