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行。
虽然时不时还会回头观望,不过那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这回,倒是如了愿。
三天后,花想容在渭南州边境的乱石滩前停下脚步。
此处位于渭南州、中州、槐江州三州中间。
地势险恶,林深水深,是片穷山恶水之地。
有名的三不管,人迹罕至。
夕阳将花想容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那些嶙峋的怪石上。
眼前这片看似寻常的乱石堆,实则是通往少一楼的第一道屏障——\"迷魂阵\"。
每块石头的位置都暗合奇门遁甲,错走一步便会触发机关。
毒箭、落石、流沙,足够让擅闯者死上十次。
花想容轻车熟路地绕到第三块青石旁,指尖在石缝中摸索到一处凹陷。
用力按下三息,石堆深处传来\"咔嗒\"的机括声。
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径在石缝间显现,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最后回头看了眼,轻轻摇了摇头。
果然没跟来…
这个念头在踏入小径时又一次浮现。
花想容狠狠掐灭,指甲陷入掌心。
一天前在官道上故意打伤的那对夫妇,伤势足够让任何路过的僧人驻足救治。
可直到鲜血染红她的指尖,那个总爱多管闲事的和尚都没出现。
那便真的不会跟来了。
小径尽头是面绝壁。
花想容看了看然后在岩壁某处按了几下。
几个呼吸功夫,石壁无声滑开,露出了后面黑黝黝的洞口。
阴冷的风夹杂着铁锈味涌出,花想容鼻子一皱。
不知怎地,只觉得这股早已闻惯了的味道很难闻。
这是少一楼特有的气息,混合着血腥、毒药和陈年霉味。
穿过百丈隧道,眼前豁然开朗。
谁能想到在这穷山恶水之间,竟藏着如此洞天?
三面环山的谷地中,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清溪穿流其间,甚至还有片开满曼陀罗的花圃。
表面看去,倒像是个隐世高人的居所。
那些雕花栏杆里藏着淬毒的暗弩,溪水下布满倒刺铁网,就连曼陀罗花丛中都游走着剧毒的青蛇。
\"呦,回来了…\"
阴影处转出个佝偻老者,脸上戴着青铜面具。
这是\"引路人\",少一楼专门负责接应的角色。
花想容懒得应声,将令牌一交,径直朝中央那座黑色楼阁走去。
沿途经过练武场,十几个少年正在练习刺杀术。
每个人手腕脚踝都拴着铁链,每次出刀都会扯动锁链哗啦作响。
这是少一楼的传统,新人要戴着镣铐练满三年,直到能无声杀人。
\"看什么看?\"
花想容突然暴起,一脚踹翻个偷瞄她的少年。
\"再瞄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少年摔在沙地上,嘴角渗血却不敢擦拭。
其他新人立刻低头,动作整齐得像被风吹倒的麦子。
花想容瞧见,莫名的火大了些。
如此小的胆子,等以后成为杀手也是送死。
摇了摇头,转身朝着主楼走去。
黑色主楼没有牌匾,只在门楣上刻着道血痕,据说是首任楼主用仇家的血画的。
花想容刚踏上台阶,两侧突然闪出两个黑衣人。
\"不用,回去休息便好…\"
花想容瞧见,点点头,转身便走。
回到自己的小院,一脚踢翻了屏风。
这处临水而建的精致院落,是楼主赏给优秀杀手的殊荣。
可此刻花想容忽然觉得那些雕花窗棂碍眼,恨不得一把火烧个干净。
来到院中,水榭边的铜镜映出了倒影。
红衣依旧艳丽,眉心的莲花印记已经看不见了。
花想容突然抄起妆台上的玉簪掷向镜面,只听\"哗啦\"一声,
裂纹如蛛网蔓延,将她的脸分割成无数碎片。
恍惚间,每一片里都晃动着的影子。
诵经时的,救人时的,还有…
净竹寺晨光里耳根通红的模样…
\"阴魂不散...\"
花想容喃喃自语,却鬼使神差地摸向怀中。
那里藏着半颗佛珠…
张不三踏入小院时,花想容正盯着铜镜的裂痕出神。
听到脚步声,迅速将半颗佛珠塞入袖中,转身时已换上那副惯常的冷傲神情。
\"三师父…\"
微微颔首,指尖却不自觉地摩挲着袖中凸起。
张不三背着手站在廊下,灰白的发丝束得一丝不苟。
这位少一楼的归墟强者面容平凡得像街边老农,唯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透着森然寒意。
\"两次任务…\"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两次任务…\"
花想容瞧见,知道张不三说的什么,顿时心头一跳。
无论是易年,还是秦怀素,都没死。
\"楼主很生气…\"
张不三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
花想容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看在我的面子上,只关你三个月禁闭…\"
檐下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叮咚声里,花想容感到有冰冷的气息锁定了自己。
知道暗处至少有三人已经蓄势待发。
\"弟子领罚…\"
单膝跪地,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翻涌的情绪。
张不三丢来一枚玄铁钥匙:
\"地字七号房…\"
临走时,张不三忽然回头。
\"现在就去…\"
说着,转身离去。
\"是,三师父…\"
花想容握紧钥匙,铁锈味刺入鼻腔。
什么都没带,直接出了院子,朝着主楼后面走去。
地字七号房比想象中干净。
四壁是光滑的黑曜石,墙角摆着张石床,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碗口大的通风孔。
花想容盘坐在床上,听着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
黑暗中有细微的\"沙沙\"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爬,听着有些烦人。
跺了两下脚,声音消失。
花想容点燃墙角油灯,橘黄的光晕勉强撑开一方天地。
忽然想起净竹寺那漆黑无比的夜,有时候仓嘉的佛光也是这般,在绝对的黑暗中撑起屏障...
该死!怎么又想他!
花想容粗暴地扯下发带,青丝如瀑散落。
深吸几口气,盘膝坐在石床上。
想着强迫自己入定,可刚闭上眼睛,眉心就传来细微的刺痛。
下一刻,金莲印记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一缕陌生的气息顺着经脉游走,所过之处,原本阴寒的少一楼功法竟变得温润起来。
花想容惊愕地发现,自己运转周天时,丹田里多了一丝金光。
这是...佛息?
想到此,慌忙熄灭油灯。
黑暗中,那缕金光更加明显,像条小蛇在经脉中游走。
而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诡异而煎熬。
白天,花想容按部就班地修炼少一楼秘传。
入夜后,那缕佛息就会自行运转,带着她的修为往未知方向生长。
有几次花想容甚至无意识结出了仓嘉常用的\"大悲印\",惊醒后惊出一身冷汗。
通风孔透进的光线每天移动一指宽。
花想容在石壁上刻下记号,看着它们从一道变成九十道。
期间张不三来过两次,每次她都提前散功伪装,生怕被看出端倪。
第三个月的满月夜,花想容突然从入定中惊醒。
眉心金莲灼热得像是要烧起来,她下意识摸向石壁。
最后一道刻痕还差半指。
明天,就能出去了。
深吸口气,将修为散掉,眉心印记消失。
就在这时,通风孔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巡逻的侍卫,而是一种独特的韵律。
三步一停,五步一顿。
花想容眯起眼,这步伐她太熟悉了。
可这个时辰,按理说除了送饭的哑仆,不该有人靠近地牢。
更何况,那脚步声分明在刻意避开巡逻的\"影卫\"岗哨。
玄铁门板传来细微震动,有人正在外面开锁。
花想容屏住呼吸,指尖凝出一缕气息。
门开了一条缝,月光漏进来,映出来人苍白的脸。
正是丛中笑。
\"喂…\"
丛中笑的声音比往常更冷,\"跟我走…\"
花想容挑眉,眼中满是疑惑。
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向来寡言,此刻额前碎发却被汗水浸透,向来整洁的白袍下摆沾满泥渍。
更反常的是,他右手始终按在腰间,那里挂着从不离身的铁剑。
\"我还在禁闭期…\"
花想容没动,\"擅出地牢,罪加一等。\"
丛中笑抿了抿唇。
月光下,冷漠神色半点儿不变。
\"大师父三师父他们都不在…\"
花想容往石床上一坐,开口道:
\"不在也还有别人呢…\"
天亮就能出去,三个月都过了,不可能差这么半宿。
性子冷漠不善言辞的丛中笑瞧见花想容的动作,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一起长大的花想容瞧见,知道以丛中笑的性子来说,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他来找自己,就说明自己是他唯一能信任的人。
犹豫了下,将丛中笑喊了回去。
\"你要干什么?\"
丛中笑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花想容,开口道:
\"你不是不走吗…\"
花想容一瞪眼,开口道:
\"你不说我可就真不走了…\"
丛中笑性子冷漠,但不傻,听得出花想容的意思。
回到牢房前,伸手。
花想容将钥匙递了出去。
丛中笑一边开锁一边道:
\"我需要你帮我偷个东西,我一个人进不去,今天大师父和三师父他们都不在,是唯一的机会…\"
\"偷什么东西?\"
花想容问着,从牢房里走了出来。
\"一张地图…\"
一张画着血海的地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