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纸张按原处放好,已近午时,外面响起了茯苓的吵闹声,宋篱心境已与昨日不同,也不知见面要说什么话,索性装聋作哑,以静制动。
檀香气不过,要去理论,也被她劝下了,过了一会儿便被人带走了,那人的声音好像是廖川,隔得远,宋篱听不真切。
元修得知此事,匆匆赶回来,有些头疼要怎么跟宋篱解释,按照两人的脾气,非打起来不可,心中暗骂自己思虑不周,廖川本就倾心茯苓,怎么舍得对她用手段?
没想到回来时风平浪静,主仆二人有说有笑地用膳,元修进来时,面色如常,心里是惴惴不安。
檀香见了他,褪去了笑容,一脸警惕,元修苦笑着上前,装作没看见地入了席。
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元修一看便知这是秦凤白走时吩咐的,连日大雪,物资匮乏,又加上军需短缺,粮草不足,普通将士哪里还有四菜一汤?连十一都只能跟着吃糠咽菜。
但他的小王妃不一样,说是蜜罐里泡大的一点也不为过,宋辙迹足够爱她,她的家人也足够爱她,撑起的一片天足够她撒欢,她说过的很多话,有不通世事的天真,但也足够浪漫动人。
要是他老丈人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吃顿好的都那么难,估计能连夜再送十万两银子过来。
“军队里的饭菜不比家里,委屈你了。”元修说。
宋篱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心情开怀了,万事万物都不一样了,吃个饭都能尝出不一样的味道。
于是和颜悦色道:“王爷和众将士在冰天雪地里出生入死都不觉得委屈,我这算委屈什么?我知道军情紧要,你不用记挂我什么,明日我就离开,回驿馆去。”
元修一顿,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刚刚茯苓——”
“王爷。”宋篱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对檀香说,“去给王爷添双碗筷。”
檀香知道这是宋篱故意支开她,识趣地退下了。
宋篱等到檀香走后,放下了筷子,看着元修有些羞赧:“王爷,你的脸还疼吗?”
元修有些不解,他已经做好了狂风暴雨的准备,突然和风细雨是为那般?
“不疼,不疼了。”
宋篱接着说:“王爷,昨日……昨日我太任性了,大敌当前,只顾念着儿女情长,实在是不妥,若是因此扰乱军心,百死难赎我的罪过。”
“阿篱,你胡说什么,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对,我欠缺考量,是不是因为刚刚茯苓来过,所以你难过了?”
吃不准宋篱为何态度大变,但她的懂事却是戳心的。
阿篱,我的妻,你不必这样自苦。
宋篱见他想多了,连忙解释:“不,我不生气了,茯苓的事我也不追究了,真的,一切都等到战后再说吧,战场上瞬息万变,我知道你的劳累,不想让你分心。”
“真的只因为这个吗?”
“嗯。”宋篱重重点头,“我脑子不好使,容易上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可我心里相信你,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你。”
全心全意地信任。
元修听到心里,眼眶里热热的,屈身半跪到她身边,温柔地吻上她的唇,湿热柔软。
一个吻,无关情欲,柔柔腻腻的,像盛夏的晚风,抚平了所有不安。
结果宋篱一阵眩晕,喘着气倒在了元修怀里。
见她脸色虚红,手脚冰凉无力,元修的心立刻提了起来,摸了摸她的手腕,脉象悬浮,气血两亏,乃元气受损之症,又是大病,又是思虑,不知她的身体何时才能养好。
于是将她一把抱起,放到了床上:“我去找廖川,让他来看看。”
“不,”宋篱拽住他欲离开的手,“别去。”
元修神色暗了暗,大致猜中了宋篱的心思,说:“阿篱,你是不是还心怀芥蒂?”
宋篱垂下眼眸不想否认,朋友和爱人的欺瞒,怎么能一时半会就能消除呢?
双手攀上元修的脖子,依偎在他胸前,温柔道:“王爷,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别担心。”
元修回抱住她,心疼得不言而喻,柔柔地亲吻着她的发顶,细碎地道着歉。
宋篱精神不济,强撑着回应:“没关系,王爷,都过去了,我不想深究了。”
元修见她起了睡意,执意哄着吃了饭喝了药后才放过她,扶着她躺下仔细掖好被角。
药里有安神助眠的药物,宋篱真的是倦了,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元修守在一旁,确定了人没了意识,才轻手轻脚地为她换药,伤口开始愈合了,但看上去依旧狰狞,狠狠刺伤了他的心。
元修叹了口气,俯身贴上她的脸,细腻的触感让他无比心安,宋篱不舒服地转了转头,元修怕吵醒她,动作更加轻柔,不舍地离开了她的柔软。
“王爷。”宋篱轻轻呓语,小奶猫一样的声音,转瞬即逝。
元修一瞬间觉得痛苦从心脏漫延至百骸,一颗心冰凉冰凉的。
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点滴,阿篱那么依赖着他,单纯得让他觉得可怕,京城那个染缸般的地方,怎么就长成了她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呢?如此交心,怎么会有好下场?
元修思索许久,依旧混沌,颤巍巍压低身子,将吻落在她的眉间。
包扎好她的手,检查了被褥,元修起身离开营帐,期间竟不敢看她一眼。
此时营帐之外漫天飞雪,阴沉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