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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陈年旧事,有多少年了?

公孙离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当年正是洛阳牡丹花开的时节,两人在赏花会上的第一次相遇,那一刻是他最为珍重的回忆。

当年,公孙离十八岁时学艺有成,下山游历。辗转于九州之间行侠仗义,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渐渐闯下偌大的侠名。

可在这政权割据、不断更迭的黑暗时期。他年轻气盛,救过人,也杀过很多人,甚至杀过很多无辜的人,年轻的他渐渐被这负罪感所吞噬。

他开始厌恶江湖上的种种恩怨,受好友洛京禁军都虞候蔡腾相邀居于当时的后唐都城洛阳。

日子虽平静了下来,可那颗碎裂的心仍然无法拼成一块,每夜只能靠饮酒来麻痹自己。

或许……这次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那一晚他醉到不省人事,醒来时就已在一片牡丹花丛之中,不远处正有一群前来赏花的年轻男女。在这春日时节,他们一路欢声笑语,享受着游玩的喜悦。

而他,在此遇到了一生挚爱,洪颖颖。

他呆坐在花丛之中,一身酒气,浑身上下脏乱不堪,头上、脸上皆带着枝叶泥土,双目刺痛,正忍受着宿醉的不适。

百花盛开却有一流民躲在其中,多少有些煞风景了。

那些年轻男女见了他都眉头紧锁,唯恐避而不及。

而就在这时,她出现了。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吸引了这位京中贵女的目光,竟让她主动前来搭话。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穿着石榴色高腰襦裙的女子向自己这里一步一步走来的场景。

“来赏花?一个人?我叫洪颖颖,你叫什么?”

这是她笑着与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他至今也忘不掉。她的笑容和那日的太阳一般,让人浑身暖洋洋的。两人四目相对,只一刹那,公孙离的心便为之一颤。

他明白,这个不谙世事的姑娘,便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她等着回话。

他却一言不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身向外走去。一路上,他感到了洪颖颖就在身后跟着。

走了几条街,他实在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开口道:“姑娘有事?你跟着我干嘛?”

“啊?你会说话?”洪颖颖惊讶道,“我以为你是哑巴,看你喝多了酒,走路不稳,怕你出事。”

“谢了,我不需要!”

公孙离走在前面,洪颖颖在后面跟着。他明明可以很轻易地甩开她,却……不忍心这么做。

就这样,洪颖颖把公孙离送回了家。两人互通了姓名,也算正式认识了。当时,他本以为两人不会再见,自己……配不上她,虽有遗憾,却是现实。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姑娘天生是个自来熟,自从知道了他家的住址,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收拾收拾房间,买一些糕点,扔掉……房中的存酒。

姑娘的心意,他明白,但他不敢回应。

不过,这个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姑娘,也渐渐解冻了他冰封已久的内心。

渐渐,他的生活好像有了盼头,笑容自然而然就多了起来,再不像之前那般日日饮酒买醉。

可当时的他不过是一名隐居在洛阳的游侠,而洪家却是洛阳的高门大姓。这门第之见是他们难以摆脱的束缚。

不过洪颖颖从不在意,常常到他的家中帮忙。公孙离也用墨门的传承做了一些机巧玩意,送给她做礼物。

二人的感情始终如一,甚至有了肌肤之亲,他甚至已下定决心要上门提亲。可世事无常,两人虽未因门第之见所扰,却因这乱世而止。

九三六年,石敬瑭借契丹之助,携大军席卷洛阳。

公孙离为报好友都虞侯蔡腾的收留之恩,毅然决然要从军抗敌,孤身一人去刺杀石敬瑭。走之前,他送给洪颖颖一把机关伞作为临别之礼。只说自己归来之日,必然要娶她进门。两人至此含泪分别,也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他一走就是数月,其中刺杀石敬瑭失败,身受重伤。十一月,洛阳城破,后唐灭。洪家也在城破之前举家南下,从此再无音讯。

公孙离伤愈归来之时,洪府已被烧成了废墟。洪家不知去向,洪颖颖也好像消失在了这世间。

随后他默默地离开了洛阳,走遍了九州大地,却再也寻不到那个如太阳一般温暖自己的人了。

……

公孙离正想的出神之际,听到旁的人喊道:“师父?师父?您怎么了?”

他清醒过来,眼角微有些湿润,赶紧微阖双目,这铁伞正是自己送予颖颖的那把,这孩子姓洪,心中不由得叹息一声,唉……她,或许是嫁人了吧。

一旁的孙延召会错了意,以为师父从高兴那里知晓了全部的事,对洪糖心生不满,要痛下杀手,赶紧阻止道:“师父,我和洪糖姑娘都说好了,她之前是受了蒙蔽,都是误会而已。”

公孙离微微点头,听到二人握手言和,也是省了不少的麻烦事,“那咱们走吧!他们都到了,只差你了。”

孙延召得知他们全部安然到达,心中自然高兴。

一路上,公孙离走在前面。

他其实心中有很多话想问洪糖,想问问这把伞的主人过得如何,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没话找话,道:“洪糖姑娘,不知你今年多大了?”

洪糖对这奇怪的老头没什么好感,不解道:“问这个干嘛?我又没问你多大了!”

孙延召生怕师父生气,又怕师父把人家姑娘吓跑,这可是他花了五千两买来的即战力,赶紧从中说和:“洪糖姐姐啊,我师父年纪大了说话比较直,你别在意。他其实只是好奇,想知道你多大的年纪就已是甲等。”

公孙离也反应过来,点头道:“不错,我是知晓我这徒儿和高兴侄儿的武艺的,自然是对姑娘的年纪和师承好奇。尤其是那把伞,我自问也是行走江湖多年,还没听说有用伞的高手。”

“我姨娘说啦,姑娘家的事别瞎打听。”洪糖伸出食指在唇上,说道,“年龄是秘密,这伞嘛,自然也是秘密。最讨厌你这种一脸心事、藏着掖着,爱打听的老男人了!”

公孙离还想再问,却觉得有些无从开口。孙延召也不知为何洪糖对师父有如此敌意,难道是天生犯冲不成?

他笑道:“是是,其实我师父也是好心,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可能认识你爹娘也说不准!”

说到爹娘二字,洪糖的脸色微变,直言道:“我有娘,没爹!”

没爹?难道颖颖没嫁人?公孙离心头一紧,呼吸停滞,赶紧侧耳倾听。

“啊?”孙延召开玩笑道,“那你是从石缝里变出来的啊。”

“呸!你才是从石头缝里变出来的,”洪糖解释道,“我没见过我爹,我娘说我爹死了!她还说我爹是个狠心人。”

孙延召有些尴尬,再不好拿这开玩笑了,“抱歉啊,我不知道。”

“没事!反正也没见过,”洪糖想了想说道,“我这次偷偷去洛阳,只是听我娘与姨娘们闲聊时说,她和爹就是在洛阳认识的。所以我也想去洛阳看看。其实这伞也是我爹送给我娘的。”

听到洪糖的话,公孙离堵在胸口一辈子的巨石好像终于松动了。

颖颖,你还活着!这是我们的女儿?

孙延召半开玩笑地对公孙离说:“师父,记得之前您说过,当年也在洛阳待过,不会真这么巧,认识洪姐姐的爹娘吧?”

公孙离沉默着没有回答。他有心相认,可又怕吓到洪糖,想想还是先循序渐进,人在这不着急。同时心中还有些后怕,若非他们已经说和,方才自己……

公孙离望着不远处的朱楼,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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