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觉得漱石是这样自私的人,这一刻,箫飒改变了看法,凌沉既然无法战胜心魔,就说明他对无言的爱深得不够刻骨。
屋内到底三个人既已这样,怎么可能有闲情逸致为他敞开门,让外界的流感吹进来令里面孱弱且脆弱的人着凉感冒,不开门是不可理喻的,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们僵持着,无厌歇斯底里的哭泣,神灵氏浑身解数的劝说,漱石无依无靠的执笔,和箫飒目不转睛地观瞻。
箫飒突然不想将这封信交出手,好像不跟她们说我要走了更好吧。
他之所以同意和凌沉孟婆一同离开大本营,在于他无法在一处安安静静的待着,而且找不到一个做人的存在感,要是去到他处,窘迫的境况或许就好了。
漱石的自残行为多多少少与他有关,这是个令他有负罪感的地方,他想离开是为了赢得被原谅的权利,下次相遇时一切都可以重新洗牌、重新再来。
眼下的漱石就像个得了癌症无可救药病人,认准一件事变本加厉地坚持,他走不走和他没关系,他已像一个失常的被灵感支配的人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情感和一滴眼泪。
他想留下来协助她们一起帮助漱石重塑自我,这是他想要做的,也是应该做的。
如果他一走了之,这对两个负隅顽抗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噩耗,而他就像个知难而退的逃兵,一到关键时刻只求顾全自己。
在陆地上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玩伴来帮忙,她们时常会遇到走投无路的窘境的,每每想到这他的良心就备受谴责,而这告别封也突然变得锋利坚硬,像一把尖锐的屠刀剜着他的心。
漱石学不会用嘴来掌控笔杆子,于是改用脚,他端坐着,双脚配合,铅笔夹在右脚的脚趾头和第二根脚趾中。
右脚像一只长残的手一模一样地画着线条,如若不多加训练,用笔画线条很难,实际上用脚比起用嘴巴来控制好多了。
漱石很快就能适应好,这要归功于脚趾和手指的构造相近,他像一个发现新大陆的男人,情难自禁,开心得手舞足蹈,当然他没有手依然有欢呼雀跃的能力。
短暂的喜悦过后,漱石严阵以待向困难的现实宣战,他的脚趾头动来动去,只为找准握笔的最佳角度,将来脚就能够取代手指,成为他生命中必不可少的器材了。
这只是第一次尝试,对他来说是个苦不堪言的行为,大起大落轮流在漱石身上上演,他暴躁、他气馁,暴风雨过后又重拾信心,矢志不渝地练笔。
几刻钟过后漱石已能画出简短的笔直的线条,他的进步是飞快的,但是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为他捏一把汗,为他这出色的毅力和倔强而非同寻常的失落。
是不是要封了他的口废了他的双脚,漱石才能安然无恙随遇而安地活着?在窗户外悄然无声地观察他的情况的箫飒妄下定论,他觉得就是这样的,这些前提条件不消失,他是无法静下心来好好和无厌白首偕老共度余生的。
身体上的残疾并不能剥夺漱石强大的内心,为了画出造福人类的人稿纸,他不惜牺牲小我,亲近的人全都反对他如此作践自己和爱他的人,他却丝毫不把这当成是祸事,反倒沉迷其中乐乐陶陶,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没人会把这样的人当成闻名于世的天才。
就让他当个傻瓜草包逃兵吧,当个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箫飒没有勇气面对将来一条道走到黑无可挽回的的漱石,他将信擦着墙壁下滑到手能够着的极限就松开,信封卡在桌面与墙体中,也不知要过去多久才有人注意到这封不起眼的信。
箫飒愁肠百结地望了眼那两个屹立不倒的人影,又难掩悲痛的睇着专心致志的漱石好半会儿,故才搬着脚下的垫脚石转身离去。
当初烧稿纸时没一个人预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就像一个吞噬人勇气的无底洞将三人抖搂出的乐观全都夺走,他们悔不当初,不计后果去做一件事是多么不幸的武断。
也许不计后果的不只是他们三个,漱石也是其中之一,他当日自行斩断双手,一定也没预料到就算失去了双臂,自己也会另谋出路重拾画笔。
漱石就像一个中了无法解除的诅咒的人,该发生的事情不管过程怎样波折,结局总是一如既往的发生着,中间的曲折实是不必要的赘述,可以直接忽略直接过渡到结尾。
没人知道漱石身上无与伦比的才华从何而来,并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他的心志,它们的光辉自行其是,降临到漱石身上,使他痛不可抑。
就这样吧,箫飒这样想,他撒手人寰,至少能拯救自己不为此颠沛流离,漱石万念俱灰的独裁已经迫害甚至感染到太多人了。
他能不能抽离要靠他自己的意志,纵然别人能提供建议,但最重要的是这条路要靠他自己去丈量、去实践、去脚踏实地。
有时候他觉得漱石很可憎,有时候又觉得他像只可怜的流浪猫,居无定所,漂泊无定,迈着坚定的步伐,就可以不管身边的风吹雨打。
箫飒相信终有一天,漱石能找到回归到正轨的方法,缠绕他的疾病总是周而复始反复发作,他有一双脚,就能踏过荆棘地,找到他的那双手,去摘那朵属于他的鲜花。
箫飒收拾好行李,和小船上的味忍等人道别,追随凌沉孟婆登上这艘大舰船,孟婆淡定自若,既没惊恐也没意外。
箫飒的到来像是她帷幄中浑然天成的出现,好像已经熟悉了凌沉的套路,干什么都要拉上箫飒这个倒霉鬼。
孟婆派人去食品加工厂请了几位大厨一同上船,心有灵犀一点通,箫飒知道带上大厨的原因,要想熬成鲜美的孟婆汤,光她一个人出力注定是不够的。
大舰船开在前头,浩浩荡荡的三艘食物船紧随其后,中间那辆食物船的船长,就是为非作歹十恶不赦的拓跋恢,另外两艘跟在他后面像他的保镖,有趣的是它们像联手为舰船保驾护航的护卫队,气派恢宏。
食物船的速度慢,大舰船没有开快。船经过几个据点分别停留了两三天,半途中新的运尸船到指定地点和他们会合了,一共行驶三个多月,他们一帆风顺到达目的地。
食物船上人装载食物,凌沉和孟婆施法让尸体和水鬼起死回生,以求在势不可挡的野火到来前,尽可能多的发掘一些粮食和木料,提供未来好几年的伙食和造房子造船的材料的。
箫飒一个人待在船上无事可干,后来他试着看了几本哲学书,读着读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呆子读书法一天到晚还是能看不少,这对启发他领悟人生的意义来说有很大的作用,潜移默化的帮他看清并接纳这个世界。
食物船搭满了食物就回大本营了,在那之后食物船也要到各个据点去派发粮食,这是段漫长而枯燥的海上生活,没有一点点的新鲜娱乐可言,大舰船的行驶轨迹和食物船错位,箫飒没再见到拓跋恢小毛驴一样长的脸。
两个多月里他们联手复生了六七万水鬼,莽莽撞撞的投入生产中,数量上远超真正的人类。
箫飒每天都能看见生产线上新增一千多位新的水鬼,他认为凌沉孟婆要多待上半年,大火到来前水鬼就把坟墓堆抢夺一空了,大火会扫兴而归。
宏观的变化令人叹为观止,像是眨眼间一支上千人的队伍忽然激增到了好几万,势单力薄的劣势瞬间化为所向披靡的优势,这个壮举难为了夜以继日的凌沉和孟婆。
马到成功的当晚,孟婆又做了一次她引以为傲的孟婆汤,原材料取自本地,大厨们剁了山珍海味后火力全开切配菜。
这儿不是大本营,没有陆地,水鬼们工作时还要踩在沉船上,就像一个人站在摇摇欲坠的屋顶上拆屋顶,时时刻刻有落水的可能性。
大舰船上有两口大锅同时熬汤,保证每个亲眼见到尸体复活的人都能喝至少喝上一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孟婆是不会让一个成为漏网之鱼的。
从头到尾孟婆也只是站在梯台上搅拌,说是孟婆汤,却从来不见她出了什么里,好像她动动这锅汤,它就能绝大限度的使人开心一样。
孟婆熬好了汤开始分发,蠢蠢欲动的一千多人就放下手上的活计,上大船来领碗喝汤,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箫飒又被孟婆指明来做帮手。
箫飒看着大惊小怪的他们,怀疑这一式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孟婆汤并没有那么好喝,一个个溜须拍马给孟婆看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话说回来箫飒也想喝一口尝尝味道,因为孟婆汤的香味真的诱人,但他深知孟婆汤的副作用,于是在诱惑面前他拼命的反抗。
他甚至觉得孟婆叫他来端汤是故意刺激他坚定不移的决心,因为她老是笑吟吟地看着箫飒,不信他能抵住诱惑不喝上一口。
孟婆拨浪鼓般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箫飒就是拼了命,也要让孟婆看一看他不是曾经那位乳臭未干,不知水是深是浅就跳下去送死的毛头小子。
孟婆要是个张罗着手下开饭店的,孟婆汤绝对是畅销单品镇店之宝,大家的追捧足以说明汤有多适口,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能做出一锅大家实事求是都不会鸡蛋里挑骨头的汤,在这世上除了她绝找不出第二个人。
怪不得箫飒过去住在罪行小岛上,大家口口相传时,他没少听见与孟婆这位赫赫有名、鼎鼎大名的大人物有关的八卦,孟婆汤可谓被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传得神乎其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