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是你们必须这么做，人类。”这一次老僧不再是背对着夜清明。
第一次，那老僧第一次转过身来。
夜清明看着那老僧，目瞪口呆。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或者说根本就不是一个生物。他看到的是虚无，一个宇宙最初开始的混沌。他看到的是不存在也是存在，他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所看到的东西。因为人类的语言在那老僧的具现面前显得是如此的乏力，或者说人类的语言尚未进化到可以去描述夜清明所看到的一切。
冷汗不由自主的在夜清明的额头上渗出。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完全的未知，那种感觉几乎和当初自己面对那位与自己有契约的古神一般，无措而充满了恐惧。他无法判定对方是否就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看上去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但拉长了时间尺度上看去自己做的却未必是正确的，甚至对整个宇宙都十分之有害的。
“人类，你的想法确实是有可能的。”老僧的声音看似从其破烂的僧袍之中传来，但此刻夜清明却绝对不会这么认为。那声音并不是通过声波来传播，而是好像在许久许久之前就铭刻在这一段时空之中的印记，仿佛一定会发生似的。
那种感觉....是的，可以用“命中注定”来形容。就仿佛夜清明，还有达达尼尔以及阿芙洛狄忒，乃至所有的人类都在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操纵下，然后走到了今天，所有的一切因果最终都汇聚到夜清明身上，用他脚走到了大雄寺，用他的大脑和嘴巴说出那个问题，然后再用他的耳朵去聆听来自铭刻在时空之中的信息，一个注定会在这个时候表达出来的信息。
夜清明只感到一阵阵头晕，或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亦或者是因为以人类的思维无法承受这种强大的不确定性，恐怖的未知。他发现自己宁可去面对古神也不想坐在这里去听那老僧平和的言语。
但他没有撒腿就跑，他的情感不允许他这么做，因为他需要知道达达尼尔和阿芙洛狄忒的下落，在眼前这个未知，而且规模巨大的宏大叙事之前，他的愿望很小，就是想从其中抠出那微不足道的信息。他妻子们的下落。
卑微的信息。但对夜清明来说这就是所有。
所以他坐得很稳。
老僧没有给出任何的赞许，仿佛夜清明就应该承受这些，亦或者他根本就无法理解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毕竟对于全知全能的所在，什么是未知本身就是一件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
夜清明尽量保持着理智，虽然一切都似乎是注定好的。
他要问的问题看似是从自己的大脑之中生成的，可那问题是从无数的信息之中生成出来的。那一刻夜清明感觉自己就好是一个生成式的人工智能，就仿佛被眼前那老僧所代表的力量训练出来去完成某一个任务的傀儡。
他到底是不是属于自己，是不是一个独立思考的个体。
夜清明忍不住自我怀疑。他又开始陷入到悲观之中，开始自我怀疑。
“啪”夜清明狠狠的拍了自己一巴掌，这一巴掌很重，重到他险些儿昏厥过去。
“我要见到她们，仅此而已。”
是的，简单一点。
有的时候，简单才是最稳固，也是最强大的，因为简单不容易出错，也不容易胡思乱想，也相对容易去执行。
所以目前为止人类发现的物理定律都十分的简单。也因此有关量子力学的标准模型一直都被认为是不完美的，或许只是某个简单定律的局部解法。
是的，简单一点。一个个来。
“为什么梦宇宙和玄鸟世界会崩溃？”这是夜清明的第一个问题。他已经不去思考这个问题究竟是出自他自己的思考，还是从数万年前亦或者数亿年前就已经被安排好的问题。
“宇宙是一个巨大的泡泡，而泡泡之中在某些情况下也会生出泡泡。泡泡的基础是能量，能量则转化为物质。但小泡泡是不稳定的，其能量和物质都容易蒸发，容易发生熵增，导致其不断的溶解在大泡泡之中。能量就那么多，不可能一直用于维持小泡泡的稳定，在这两个空间的任务完成之后，我自然要回收其中的能量。让一切都回归到原初的状态，回到它该去的地方。奇迹不能一直兑现，如果一直兑现那便不是奇迹。”
命中注定的回答，不带着一丝一毫的情感。
夜清明听明白了。
梦宇宙和玄鸟世界的基础，那个壁画都是为了某种目的创造出来。这个目的或许与夜清明的经历有关，也许和夜清明所看不到的因素有关。但或许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天使最终集齐到这里才制造出来的。
从此刻看来，夜清明觉得自己和达达尼尔对梦宇宙的付出显得有些可笑，他们在肥皂泡上建立自己理想的乐园。而在最后肥皂泡说破就破，什么都不剩下。或许，那个奇迹还愿意让其中的居民安全撤出来就已经是巨大的慈悲了。
至于玄鸟世界，那个壁画宇宙之中的世界，那里的人类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或许永远的迷失在自以为永恒的现实之中，消失在转瞬之间。
夜清明不觉得十分的愤怒，但这种愤怒却又根本无处发泄。就好似向天吐痰，最后自己落回到自己的头上。
人类的力量终究无法对抗更加宏大的东西，至少现在不行。
愤怒，只能是对自己弱小的愤怒。
“天使究竟是什么？他们来自何处？为什么要给这个世界留下这种艰难的希望？”夜清明整理好心情继续问。
“天使是人类的称呼，其本没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只有落后的种族才需要用名字来定义一件事物的存在。你们并不知道存在的本身就已经足以解释所有的一切，名字是无法理解，并且试图理解的替代方案，只是这话中方案会囚禁智慧，令其无法发展起来。”
“人类，你并不需要知道他们来自何处，你只要关心你们应该以何种方式接受奇迹，接受希望，关心你们是否真的能够接住这庞大的荣宠，这在某个位面上微不足道的怜悯。至于艰难的希望，若希望不显得坎坷和艰难，那么希望将会立刻消失，不会出现在你们人类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