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魏明安低头拂了拂他的碎发,“昨天有做噩梦吗?”
郭逸之睡眠不好,一开始是重云发现的。
那时郭逸之刚解毒,郭家也翻案了。夜里刚能睡个好觉时,经常半夜惊醒,然后便睡不着了。
才有后面,他们都轮流去陪郭逸之睡觉。
他有时白天精神不济,也有夜里没睡好的缘故。
郭逸之缓缓笑开,“没有~”
“最近没有,下了石床,就很少了。”
“我知道”,魏明安搂着他,两人窝在躺椅里晒太阳,“那讨厌的云庭知把我哥的噩梦又勾回来了。”
郭逸之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其余几人去云庭知那里了。
魏明安歪头靠靠他的脸庞,“哥~”
郭逸之温柔应道,“诶~”
“哥”,魏明安把他转了半个身,面对着他,“我知道,我都知道。”
郭逸之噙着笑,“怎么了啊。”
魏明安嗔怪,“你又装。”
“哥,不要自毁。”
魏明安笑眯眯地捧起他的脸来,和他触了触鼻尖,“世界很美好,我们很爱你。”
郭逸之呆怔地望着他。
“我说我知道嘛”,魏明安笑得狡黠,“我就是知道,哥,你装得可不好,我们都知道。”
“哥”,魏明安指腹拂过他的脸颊,温柔地摩挲着,“我知道你没信心,你不相信了。或者说,你觉得即使骨头长好了,也无济于事。”
云庭知两次检查郭逸之的骨头,都不太理想。
今日又...
“究竟如何,我们谁也不知道,不是吗?但哥”,魏明安徐徐缓缓的语调萦绕在这温馨的小院里,“你不可以输给我们俩噢,要知道,我俩最崇拜你的坚韧了~”
郭逸之垂着眼睑,低声嘟囔,“你们怎么...想什么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呢...我白活一把年纪了。”
魏明安嘿哟一声,“哥~”
郭逸之不抬头。
魏明安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脸,接着道,“第二点,哥,不要自卑。”
郭逸之惊讶地抬起头来。
魏明安失笑,抚上他的后脑,揉了揉他柔顺披散着的发,“也许只有你自己看低你自己。”
“你瞧那时还没喊你哥哥的时候,我生辰,江辞跟我吵架,你都不知道前因后果,你也能分辨出哪为优。”
“哥,你看那时你眼盲,我俩拉你看公务那么多次,你每次说得都很对。”
“我哥还会造大水坝”,魏明安捧起他的脑袋来,“我哥还懂好多好多文绉绉的道理。我哥看过的书比...嗯...”
魏明安难得语塞,“罢了,我俩加起来也比不过。”
“哥”,魏明安开始蛮横起来,“你又在自卑个什么鬼!”
“这个臭云庭知,把我们好不容易养得开朗些的哥都打击到哪里去了!”
魏明安捏着拳头,气呼呼的。
郭逸之噗嗤一笑,“你好可爱。”
魏明安耐性很好,继续摩挲着那滑溜溜的脸颊,“哥~”
破晓噔噔噔地跑出来,“哥哥!刚炖熟的排骨,快尝尝!”
郭逸之眼睛唰得亮了,视线追随他一路过来,“啊——”
破晓期待地等他点评。
“昂~”
郭逸之超级捧场,“大厨!”
魏明安哼哼唧唧,“小鱼!馋死我了!”
破晓笑嗔,“没你的,哥哥第一口~”
说完,他就昂首挺胸无比骄傲地回厨房了。
魏明安失笑,“第一口,开心不~”
郭逸之莞尔,“你们啊,我到底修了什么福分,才遇到你们这群宝贝~”
“诶”,魏明安啧了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是我们把亲大哥弄丢了,这不及时找回来了吗!”
郭逸之闷声笑个不停。
“弟~”
他终于仰起了头。
笑得眯起了眸子,郭逸之轻咬下唇,俏皮地眨了下右眼,“抱我~”
“嗷啊——”
魏明安嗷嗷叫地紧紧抱住他——整个人扒上去的那种。
郭逸之又道,“想听,你最开始的话。”
魏明安怔了下,随即立刻明白了。
“哥!我们很爱你!好爱好爱!”
郭逸之眉眼恣意又张扬,仰头靠靠吱哇乱叫兴奋的魏明安,笑了,“没有那么夸张,确实有点小失落。”
“再大的难过也被你们这些巧嘴劝好了。”
郭逸之即使抿着唇,笑声还是会从唇角漾出,整个人瞧上去温柔又缱绻,“又让你们瞧透了?诶,现在还好了,那时毒没解,又瞎又聋的时候才是真自卑。”
谁让他身边都是一群小太阳呢。
最开始他还没解毒,他三令五申把他丢椅子上,别管他就行了,他这毒乱发,别伤着他们。
他们把他抱到中间。
虽然看不到,也听不到。
但他始终能感觉到,被几个不同的怀抱簇拥着。
魏明安笑,歪头看着他,“那你怎么还害怕啊哥~”
“就像我们那天骂那朱倩一样,我哥无论如何,都是我们的心尖~”
郭逸之不服气,“谁害怕了,我不太相信能治好这也不行啊。”
“不行。”
魏明安自后环抱住他,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笑盈盈道,“所以,哥,虽然我们不懂医,妹妹也说不好,上限不知,但知下限。”
“哥,有我们在,你永远不必怕。”
郭逸之哑然失笑,垂下眼眸拱了拱他,“诶呀!去浴房。”
“收到”,魏明安酷酷地扛起他家大哥,像个土匪一样起身,“飞咯!”
“啊——”
进了屋。
郭逸之哀怨地盯着他,“你故意的。这皮弟弟。”
魏明安笑得痞痞的,“怎么啦,哥,快上。”
郭逸之要臊死了,“呀!!”
把他收拾得无比妥当,魏明安风风火火地搂着郭逸之又冲回了躺椅上。
“诶呀,哥,江辞不在,给你讲他的糗事。”
郭逸之缩在他怀里,舒服地寻了个位置,忧心忡忡道,“刚刚他顶撞云庭知,我怕他又得遭罪。”
“没事,江辞心里有数”,魏明安摸摸他的发顶,颇为欣慰,“看这嫩脸蛋,和滑溜头发,我们养得多好!!”
“三句就跑歪”,郭逸之嗔道,“天天闹我。”
“很有成就感的好不好!”
魏明安摇头晃脑,“我要和江辞炫耀~我把哥开导好了~”
“诶哟,好~”
郭逸之笑笑,“我哪有心事啊,根本逃不过你们几个鬼灵精的眼。”
“嘿嘿哥,修炼修炼!”
“噢对!”
郭逸之立马精神了,开始神叨了。
魏明安无奈。
...
他们都猜错了。
“江辞...”
魏明安无比惊讶,“你——”
郭逸之被破晓带去浴房了。
只有魏明安自己在院里。
沈亭御双眼红红地牵着他。
“江辞——”
魏明安飞身上去,扶住了江辞瘫软的身子,“你怎么了啊...”
江辞颇为无奈,“小点声,你让哥听见怎么想~”
沈亭御立马拉着他俩进了小屋。
魏明安把他拖上床。
江辞掀着眼皮瞧着他,勉强牵了牵唇角,“骂了云庭知几句。”
沈亭御叹气,“你那哪是骂啊,阿兄,拉都拉不住啊。”
“那我不管”,江辞哼哼,“谁叫他那样对哥的!还骂你,凭什么骂你,谁让他那么贬低沈离了?我不管。”
对上魏明安满眼心疼的目光,江辞莞尔,“还好啦,云庭知这人手上下猛料,药效是真好。”
沈亭御正在给他揉捏腿部,“二哥,阿兄说他腿上基本恢复了。”
怕魏明安不信,江辞笑眯眯地点点头,“是,真通透啊。”
魏明安拧了他一把,“你不说你有分寸吗!我刚才还和哥说你有分寸。”
沈亭御给江辞留下一层灵力,抽抽噎噎地抹了抹眼角,“我去把破晓换过来。”
“诶!”
江辞没喊住。
魏明安瞪他,“早知道你这么不靠谱,我就拦住你了。”
江辞只是笑,“做人得有血性啊,都是我的宝贝,骂谁我都得骂回去。”
“我把哥哄好了”,魏明安趴在他肩头,“你快教我啊,怎么输灵力。”
“其实我也不怎么知道,就是误打误撞学会的。”
“一会儿哥就又不好了”,江辞懒懒地笑了笑,“瞧沈亭御走的时候那样,哥又不是傻的。”
魏明安嗔怪地拍了他一巴掌,“我也不好了!”
江辞莞尔,“诶呀,躺一会儿躺一会儿,下猛药了不好吗,下猛料才能治沉疴啊~”
魏明安乐出了声,“别拽了,肚子里没二两墨水还文绉绉上了。”
江辞眼睛瞪圆,怒不可遏,“我揍你啊!”
“又不是文盲!”
“就不能既好得快又不这么难受吗!”
江辞笑得更欢,“你这人怎得既要又要。”
“快给我讲讲你怎么哄的哥呀~”
魏明安也躺下了,抓起他的手来,轻轻拍着他的侧腰,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破晓风风火火地来了。
“阿兄”,破晓半跪在床前,“我听沈亭御说你晕过去了?”
“嘿!”
江辞嗔道,“这小鱼也漏风。”
破晓挽起袖子,“二哥,把他给我按住。”
“诶诶诶诶!”
见魏明安磨磨蹭蹭。
破晓一手掐着江辞的下颌,反手唤出冰刃,轻轻在腕上一滑,汩汩鲜血涌入江辞口中。
魏明安呆呆地看着他。
半晌。
魏明安扑过去捂住破晓的伤口,“不要!”
江辞真恨现在没啥力气,要不然就把破晓打一顿!吊起来抽!
愤愤地瞪着他,“破!晓!说了多少遍了!”
破晓指腹抹了下他的唇角,又拽又酷地挠挠他的脸颊,“说多少遍也是我乐意,你管呢。”
“破晓”,魏明安眼眸水汪汪地盯着他,“快止血啊。”
面对这两人坚持要给他输灵力涂药膏,破晓真的想说,他要被萌晕了。
咋这么可爱呢。
双眼含笑,破晓逗他俩,“快些啦,我还要去接沈离。”
“噢,好,好”,魏明安吸吸鼻子,可怜巴巴的,把江辞也逗笑了。
“沈离在那儿炼药呢,炼她那个丹”,江辞恢复了些力气,杵杵魏明安,“好像今天挺正式的。”
破晓挨个摸了摸脑袋,“好啦,睡觉吧,我的漂亮又爱干净的阿兄睡一觉,再沐浴。现在哥哥在浴桶里打瞌睡呢~”
说罢,他就走了。
魏明安朝江辞张开手臂,“呐!”
江辞懒得动,“你要和臭臭的我睡午觉咯。”
“烦你啊”,魏明安把人拖过来,塞到被窝里,“睡觉!”
被子盖了半张脸,江辞歪头朝他笑,“一会儿睡醒,哥会不会在啊~”
魏明安乐了,“肯定。”
“好啦那我睡了。”
“快睡吧沉疴大爷。”
“魏!明!安!”
...
药炉中,原本翻腾不休的各色药液终于缓缓沉淀,融合,最终凝成了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深沉暗棕色,表面却隐隐流动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淡金纹路的丹药。
它静静地躺在炉底,不再散发暴烈的气息,反而有种内敛的圆润感。
沈离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喉间干涩。
说实话,她有点紧张。
三个月了啊!
再不成功,她真的要疯了!
整整三个月,失败了无数次,耗尽了心力,此刻望着这颗终于成形的丹药,她心中五味杂陈,有期待,更有一种近乎惶恐的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用玉匙将其取出,捧在手心。
连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云庭知,也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他立刻便恢复了那张臭脸。
云庭知看也没看沈离,直接对着侍立一旁的药童沉声道,“去,唤一个未有灵脉的杂役来——仁怀吧。”
“磨蹭什么!”
云庭知见沈离犹豫不决,不等她开口,便厉声喝骂,“是你要研究这惊世丹药,还存着那无用的妇人之仁?丹药是给人用的,不敢试,你炼它何用?!拿来!”
好吧,沈离恭敬递过去。
云庭知接过丹药,细长的手指捏着它,凑到眼前仔细察看,又置于鼻下轻嗅。
“这次的配比,都详细记下了吗?”
“记下了。”
云庭知喊的人来了。
“服下。”
沈离和云庭知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他身上,室内几乎落针可闻。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仁怀除了最初因丹药味道皱了皱眉,并未出现任何明显的反应,没有预想中的痛苦,也没有灵脉初生的异象,只是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云庭知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手指搭上杂役的腕脉,仔细探查了片刻,随即眉头皱得更紧。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耐,“滚下去吧,没你的事了。”
待那杂役如蒙大赦般退下后,云庭知才转过身,看着面上难掩失望之色的沈离,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不用我过多说了吧?路子或许是摸到了一点边,但差得还远!火候,乃至药引的时机,恐怕都有问题。继续!”
沈离垂着头,指尖搓捻着自己的本子,“是。”
炼丹房的门被重重摔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离屏着呼吸,侧耳倾听,确认那熟悉的、带着不耐烦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后——
“诶呦~”
院外回廊下的破晓才刚转过身,一个跳脱活泼的绿色身影嗖得从里面冲了出来,精准地撞入他怀中,力道之大让他都微微晃了晃。
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宠溺的笑容。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怀中人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发顶,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将人稳稳接住。
“听沈亭御说,你们今日...?他还让你跪下了??”
沈离把脸埋在他胸前,猛吸一口 含糊地打马虎眼,“唔…没有很久啦…”
破晓眉毛立刻挑高,眼睛一瞪,故作凶悍,“反了他了!明天我也去,我看他敢不敢再让我夫人跪着!”
沈离被他逗乐,眉眼弯弯地笑他,“你去干嘛呀~吵架呀~”
破晓仰起头,一脸“这有何难”的傲娇表情,“我,我给他炖排骨!香晕他!看他还敢不敢凶我夫人!”
“哈哈哈哈。”
“笑什么”,破晓羞赧地捏捏她的脸,“哥哥都香迷糊了!”
“好好好~”
“今天成功了吗?”
沈离立刻噘起了嘴,“丹是成了!圆滚滚一颗呢!但是…给一个没灵脉的杂役试了,好像…没什么用。”
破晓又捏捏她的脸,“没事,那就再继续咯。”
“再说了,没有用的丹药,听着也很奇特。”
破晓拖长语调,“哇——!我夫人怎么这么棒呢!都会炼出没用的丹药了~”
“噗哈哈哈哈。”
沈离被逗得尖叫着笑开,欢快地蹦到他身上,“夫君!爱你!”
破晓被她撞得“哎哟”一声,故意抱着她夸张地晃晃悠悠,嘴里还唠唠叨叨,“嘿呀,夫人,瞧不见路了呀~要摔了要摔了!”
沈离才不吃他这套,骄横又娇俏地戳穿他,“瞎扯!你会飞!”
破晓低笑出声。
在夕阳余晖中,一路笑闹着,朝亮着温暖灯火的小院走去。
...
“妹妹~”
江辞眼中惊喜,“回来啦,怎么样啊~?”
他才刚刚睡醒,就看到沈离双手托着脑袋,笑靥如花地瞧着他。
“昂~炼了个丹药,今天成了,但是那人吃下去没用。”
江辞摸了摸她的发顶,笑了,“嘿呀,接着研究你的小丹药吧。”
沈离指尖搭上他的脉,“你也太虎了,感觉怎么样?”
江辞舔舔嘴唇,满不在意,“谁叫他骂你们,那样对哥,哥是全家的宝贝!”
沈离失笑,“你这嘴啊,我可是见识了,惹谁都不能惹你,要不然啊——被骂死都有可能~”
“嘿”,江辞不服了,“我什么时候对你们这么凶过!”
沈离托着脑袋笑。
江辞都要撒泼了,“昂——沈离~我没有啊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魏明安被吵醒了,迷瞪地接过话来,探出头才发现沈离,瞬间惊喜万分,“妹妹~你回来啦!这个臭江辞也不告诉我!”
“嘿哟”,沈离乐了,“你俩又挤回这小床睡觉了。”
“持之以恒抢哥中——”
沈离乐不可支,“今天哥哥高低得跟沈亭御发火。”
“什么什么——”
凑过来两个好奇的脑瓜。
“破晓说的呀,沈亭御刚才觉得自己太难过怕哥哥瞧出来,直接给哥哥迷翻了。”
桑婉给他们临行前备上的好物。
安神又助眠。
小小的香丸,沈离三人都能承受三颗以上,江辞他俩稍逊些。
郭逸之嘛,半颗就倒。
“不过”,沈离笑得幸灾乐祸,“哥哥又不是傻瓜,他得好好哄哥哥咯~”
“嘿嘿嘿~”
“想看。”
“你俩啊,皮死了”,沈离失笑,“破晓陪着呢,沈亭御做饭去了,他说先用美食收买。”
江辞拉着沈离的手,“快开小灶~”
“嘿哟嘿”,让他挡在后面的魏明安十分不服,“你给我起开。”
“我才不呢”,江辞挑衅地抬起头。
“昂——妹妹~”
魏明安也要撒泼了。
沈离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