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向下拉了拉头上的皮帽，额鲁万看了看陆续汇聚到一起的大车，低头向雪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谁招惹你了，让你这么不高兴。”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族长的声音，额鲁万赶忙转过身，“族长，我没跟族人生事。
我只是在气秦人。
咱们没打过去，他们倒是先过来了。
还是在细毛雪这么大的时候。”
族长巴牙听了额鲁万的话，先是哈哈大笑几声，随后抬手扫掉额鲁万肩头上的雪道：“壮如牛一样的你，怎么也会怕冷。”
停手将目光投向远处汇聚的大车，巴牙的脸色变得阴沉，语气变得冰冷，“秦人自以为行踪隐秘，其实他们的动向早就被咱们给知晓。
待各万骑都领兵过来，就是秦人的死期。”
收回目光，巴牙的脸色缓和下来，再次帮着额鲁万掸了掸落雪，“如今楼烦与部族为一家。
你为族里最强壮的勇士。
待与秦人厮杀时，可不要让另外三部之人给比下去。”
额鲁万咧嘴一笑，“族长放心，我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不杀上一百个秦人，我绝不收手！”
说完，额鲁万敛了笑意，露出既痛恨又疑惑的神色，“论风雪里厮杀，秦人可不是我们匈奴人的对手。
上次侥幸夺了阴山，这次必让他们有来无回！
只是秦人也该知道这些，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居然主动过来送死！”
巴牙目光环视了一圈四周，神色与目光不似方才那样狠厉，压低声音道：“听闻秦人那边要开始内斗。
守墙的秦军不愿过去，所以才到了咱们这。”
顿了顿，巴牙将声音压得更低，仔细叮嘱道：“秦人敢在天寒地冻的时候过来，必然有所倚仗。
待真对上阵的时候，心思与眼睛都活泛些。”
说到这，巴牙略微犹豫了一下，抬手捶了一下额鲁万的上臂，“格奇琳是我最喜爱的女儿。
她对你的心意你应该知道。
我对你也极为满意，拿你当做了儿子来看待。
如今草原虽然立了王廷，我又被封万骑。
可我这个万骑就是几部拼凑出来的。
且这几年一直靠着与秦人通商，我们这几部才能在失去了长山之下还没被其他部族给吞了。
我担心真打起来的时候，光是咱们这里就会心思各异。
到时你千万不要为了跟其他三部相比，连身旁之人的状况都不看一眼。”
额鲁万的眼眸微不可察的缩了缩，随后一副憨直的样子问道：“族长的意思是咱们这次还是打不赢秦人？
甚至是连族人也不愿打赢？”
巴牙没有正面回答额鲁万，而是长叹一声道：“咱们族地紧挨大漠，草场算不上丰沛。
不到万不得已，王廷那边或是其他部族不会对咱们动心思。
可也正是因为咱们这在别的部族眼里可有可无，显得咱们部族不那么紧要。
再看看山那边。
咱们族人没有饿死一个，且牛羊还能攒下这么多，都是有缘由的。”
说完这些，巴牙再次重重一叹，微微摇头道：“柯儿庆给的消息，如果仔细想想你会吓得睡不着觉。
两万秦人如果走得是商道，根本不可能在二十日左右就能到了这边。
甚至是直扑到右屠耆王所辖之地。
而大草原是在秋日时才重新划分的草场。
没有知道这些的人带路，秦人肯定不会先绕过咱们的族地。
所以你别傻乎乎的只顾逞勇。”
听了巴牙的话，额鲁万心中一惊。
没想到巴牙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族长与万骑的样子，实际上心思竟然这么缜密，单从时日上就猜测出这么多。
对巴牙的评估不但要改写，还得尽快传回山那边。
想到这，额鲁万故意苦着脸咧嘴道：“族长说得有些多，还有些地方相互矛盾。
您就说真与秦人对阵，我到底是冲还是不冲。”
巴牙无奈的摇摇头，“方才是可干在大车那边，自然是让你勇武些。
没了外人时，自然是要以保住性命为主。
打败了秦人，又没丢了性命，无非就是多些赏赐。
可这个赏赐并不好拿，也并不划算。
往后断了的财路，可比这些赏赐多出不知多少。
而要是死了，连半个半两钱都得不着，更亏！”
很是直白的说完这些，巴牙嘬了嘬牙花子，抬手指向身后的营帐，“你在勇武上没的说，在心思上却憨直了些。
让你到车场那，怕是与你说得话都给旁人说了。
回咱们的营帐去找柯儿庆，跟他出去往外寻一寻。
纵是跟他说了，也比讲给外人强。”
巴牙的安排，额鲁万心中已经不是惊讶，而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话说得再明显不过，根本不可能是随口说说。
不过额鲁万并没有再继续往下想。
巴牙若是真的看出他间者的身份，他想逃也逃不了。
一旦逃了，更证明他跟柯儿庆都有问题。
而且巴牙或许就是这个打算，让他跟柯儿庆主动跳出来。
以便除掉柯儿庆，真正掌控这一万骑！
所以额鲁万装作极为激动的样子，用力拍着胸口道：“我可不是如妇人一样，哪能将族长的话说给别人！”
巴牙微微一笑，“我哪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就是以说笑来叮嘱你不要说出去。”
搓了搓冰凉的脸颊，巴牙边挥手边迈步前走边道：“我还得去可干的帐里议事，赶紧去找柯儿庆，让他安排族人去外边寻找秦人到了哪。”
额鲁万见状，紧了紧皮帽子大步走向营帐。
不管巴牙到底是什么意思，出去巡逻总比窝在帐里好。
商议也好，一起逃跑也罢都很方便。
而巴牙往前走到可干部的营盘时便停下了脚步。
靠在一处帐篷的一侧，转身看向额鲁万的身影。
看到额鲁万的步子迈的极大，很是着急的样子，巴牙咧嘴笑了笑。
都说秦人样样厉害。
可派过来的间者也不怎么样嘛。
额鲁万光有勇武而少了心思，连柯儿庆那老家伙都不如。
真当他是瞎子看不出？
不过再一想到了格奇琳，巴牙又点了点头。
勇武与谋略，男人最好只占一样。
不然野心太大，格奇琳再是聪慧也看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