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克斯那颗被拍飞的脑袋最终依然保持着僵硬又狰狞的笑容。
他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家那位伟大的先祖为什么会拍飞他的脑袋……
是因为他实在太愚蠢了么？
戴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但此刻的他并没有心情去想其它有的没的，他只是觉得很震惊，也很疑惑。
那个从石棺中起身走出的人……
那个双臂接着神尸之手的人……
那个身穿华丽暗金铠甲的人……
让他彻底愣在了原地。
那不是一具腐朽的尸体，而是一位栩栩如生，宛如从来没有死过的存在。
躺在石棺中的狮心王，在数百年后的今日苏醒了。
他就真的好像是睡了一觉一样，与生前别无二致……
如果不是那个石棺上就刻着狮心王的名字，戴维甚至会觉得这家伙就是某个在石棺里睡大觉的老人。
狮心王，埃尔德维·奥布莱恩·歌利亚。
埃尔德维，就是狮心王的名字。
虽然人们从来不会直呼其名，但这就是第一代伟大帝王的名字……
不过这些在戴维眼中都不怎么重要。
他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张苍老的脸，看着是那么的眼熟，又是那么的陌生。
“啊……没想到我还是见到了你。”狮心王开口了，其语气沧桑，充满了疲惫与厌倦的感觉。
“你是来找这个的吧？”
他抬起自己的双臂，深红色的神尸之手扬了扬，“我会给你的，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东西，我希望你能结束这一切……”
眼看狮心王毫无敌意的举着手臂，一副在等着他过去把它们砍下来拿走样子，戴维微微眯起眼睛，开口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哦，你有很多疑问是么？没问题，我也能告诉你所有真相——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是谁。”
狮心王放下双手，叹了口气。
他的脸上充满了岁月的划痕，长发灰白，脸颊消瘦，眼神深邃，看着就像是一位经历过无数风雨的迟暮老人。
可无论他表现得多么沧桑颓唐，也无法掩盖这位帝王身上累积了一生的威严之气。
“在回答这个之前，我想先问问你，你是谁？”
戴维想了一下，如实回答了对方：“戴维，戴维·弗兰克。”
“戴维……弗兰克么？呵，不错。”狮心王点了点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戴维啊，你还记得么，我就是那个已经死掉的你。”
这个答案终于落实了戴维心里面的那个念头。
难怪他看这个人这么眼熟。
因为这个“狮心王”，就是前世那个自己老去时的样子啊……
“你大概是不会记得的了。”
狮心王没有管沉默的戴维，自顾自的说道：“就算你能记起一些，也无法记起全部，特别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经历的半生，那属于我，不属于你。”
他背起手，看向头顶那黑暗的天空，那颗笼罩世界的毁灭之星，让他露出了无比复杂的眼神。
“……就如你这个重生的灵魂也不属于我一样，那曾经的一切，都不值得你去回忆。”
戴维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懂？你就是舍弃了过去的我，而我，就是你那些应该被埋葬的过去，就是这么简单。”
山顶上的狮心王低头看向戴维，伸手指了指上方，一口气说出了让戴维都有些难以接受的真相。
“你已经接触过无名之雾了吧，那么，现在的你肯定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头顶上的那颗星球，只不过是一颗星球而已。”
“根本就没有什么‘毁灭之星’，那只不过是旧神们抓来的一个挡箭牌而已……”
“呵呵，你看它的样子会不会觉得有些熟悉？”
“它就是你我曾经的家乡啊。”
听到这里，戴维已经无奈的合上了双眼。
他想起了自己在刚刚得到接肢仪式后不久就开始做的那些梦——深红色的神尸之手环绕着那颗蔚蓝的星球，将它抓住、撕碎……
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梦境，而是某种遗留在神尸之手中的“记忆”。
“我们的世界，被当成了替死鬼……它的天空被撕裂，大地被掀起，海水被蒸发，整个星球的表面都被黑暗覆盖，变成荒芜的焦土……
你还记得你上辈子自杀前所见的一幕吧，那就是它现在的样子。”
狮心王接着说道。
“但我活下来了……或许是因为我诅咒众神的声音被听到，又或者说我这个吞下同伴血肉的混账被黑暗所欣赏吧，反正我活下来了……
我带着我们家乡的数百亿怨毒的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哦，你应该已经见识过它们了吧……那个集合体神性，就是家乡的一切，呵呵，我知道那不过只是怨念的残渣而已，但我还是舍不得它们啊……”
戴维睁开眼，凝神看着那个叹气的老人。
“所以你做了什么？让那些意识的集合体成为了神，然后在最后掌控他们？”
“不……不是这样的。”狮心王摊手耸肩，“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其实我并没有做太多事情，你遭遇到的那些，都是获得了统一神性的它们自己作出的选择……事实上，我只是用一生的时间勉强窥见了真相，然后选择了躺平。”
“……”戴维沉默的看着他。
“干嘛？别用那种看不起人的眼神盯着我，要知道，这已经是一件超越了所有凡人的成就，没有我的努力，自然也不会有如今的你。”
“什么意思？”
“哈，你觉得你的那个接肢仪式是怎么来的？”
“是你！？”戴维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我。”狮心王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配合他那苍老的样子，相当的老奸巨猾。
“这个接肢仪式其实就是旧神们遗留下来的杰作，祂们利用这个性质独特的枢纽世界创造了一种超维的仪式能力，目的就是用来抵御无名之雾的侵袭。
你应该听说过‘破碎之神’的神话吧，那神话所描绘的场景根本就不是指人们臆想中那堆破碎众神的残尸凑起来的东西，而是接肢仪式在凑齐所有神尸之手后发动的最终仪式……”
接肢仪式来自神尸之手，而狮心王口中的那个最终仪式，戴维也已经体验过了……
那确实是一个可以将所有宇宙都掌握在手中的仪式。
“窥探到这一真相的我，在神尸之手上做了一点手脚，让那个仪式能够以一种你能够理解的方式融入你的灵魂……呵呵，你有没有觉得那些在你意识中响起的声音很熟悉？”
戴维的嘴巴抽了一下，面无表情盯着怪笑的老人。
当然熟悉了，因为根本就是“自己”的声音……
“唉……不要责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说到这里，狮心王收敛笑意，又恢复了那种颓丧的神色。
“昔日的我被复仇的火焰焚烧，一辈子都没法走出过去的阴影，我在扭曲之下创造了日愿者这样的怪物，沉醉在王者的权力中，执着于被我收入月色圣堂里的残魂……
可它们与我一样，只有虚假的美愿，只有满腔对复仇的渴望……它们一样会被吞噬。
我已无法挽回我们的宇宙，也难以拯救这个世界，所以我才选择了安然的度过余生，很不负责任的把未来交给了一丝切断前尘的灵魂，交给了未来的你。”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菲利克斯的无头尸骸面前，拾起了地上的枪。
“我已经死了，现在对你说话的，也不过是我残留的部分意识，无法长存，也并非真实……”
灭绝低语的枪口被反向抬起，狮心王用它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记住了，你的敌人，既是那团雾气，也是你自己……
如果你能跳出世界，就能看见我们的家乡背后，还有无数个同样充当过挡箭牌的世界，那意味着一个又一个的轮回与灭世的悲剧，能否终结这一切，就看你了。”
唯有你，戴维·弗兰克……唯有走完这段路的你……
说完，狮心王在戴维的注目下扣动了灭绝低语的扳机，十分潇洒的把自己的脑袋轰了个稀烂。
他的身体在风中迅速消散，只留下最后的那两根深红色的神尸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