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迈步走出盛胪馆三层,就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三层的防护结界陡然消失,显然是李钰触发了禁制,刻意放他离开。
杨毅就在下楼梯的时候,就以“幻影凝形”术变化了形象,化作一名进来时瞧见的普通司官,他吞食“黄金泪”有了六个时辰,不知是不是因为自身限制的原因,在武学修为上并没有提升多少,反倒是灵台法力大增,一举晋入“巫师道· 自然境”。
到了这个境界杨毅的法力已经从“虚无”转为“实质”,法力流转在掌心之中,犹如液化的蓝色翡翠,并且开始逐渐领悟天地之灵的自然法则,从而成为类似于“神明替身”一样的“神通者”。
做好伪装的杨毅径直下楼来,与许焕擦身而过,许焕甚至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虽然是“神意境”武者,但是许焕常年深居宫城,缺乏武者足够的敏锐感知,以至于让杨毅悄悄的离开了盛胪馆。
从盛胪馆走出来,杨毅经过“庞世元”、“徐朱宏”所在的小酒馆,微一犹豫,还是低下头走出皇都,一来他此刻只想低调行事,二来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与官家在一起待了六个时辰,到底谈论了些什么。
为免被人看出破绽,杨毅还是决定直接遁走的好,他甚至打算隐姓埋名消失一段时间,毕竟“杨毅”这个名字实在太惹眼,如果知道他出现在南海地界,怕是会引起无数人的关注。
庞世元和徐朱宏等人注定是这一夜都等不到杨毅现身了。
许焕急匆匆的登上三层,他这一天已经来回观望了多次,实在是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需要禀明官家,可是官家没有关闭“防护结界”,他也无法进入,此时见到结界消失,便连忙赶了过来,离了老远便轻唤了一声道:“圣上,福王醒了。”
他小心的四下观瞧,却完全找不到杨毅的身影,好似留在三层的杨毅,无缘无故的便消失了一般,见不到杨毅,他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他自幼便跟随在李钰身边,自是知道“李钰”的身体变化,甚至当年处理掉那些稳婆的人,便是他本人。
“成帝·李洪”虽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在清醒的时候也做了一些事情予以掩盖事实,并且安排许焕担任“地镜司·大都监”,正因为许焕的存在,才让“林妃”的事情成为了几乎无法被揭破的谜团,就算是杨毅,也只有一些推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
“什么?福王死了!到底谁这么大胆?敢在皇都行刺福王?”
李钰的言辞虽然严厉,但是语气却透着一股慵懒,仿佛并不怎么在意这位伯父。
“圣上,老奴是说福王醒……”
话刚说出口,许焕忽然身体一震,好似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既然死了,那便厚葬吧,这笔账就记在……杨毅的名上吧,既然他不想当官,总要给他找个理由。”
“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等,邹家兄弟现在何处?”
“他们二人已经在去往南洲的路上了。”
“朕虽应了他们二人,只要出战得胜,就准他们离开京洲,回到故乡去,却也没说还他们自由身……向东台不是被梅孤鸿关起来了吗?‘黑鳞魔鲨旗’此时群龙无首,梅孤鸿作为监军也是调遣不动这些骄兵悍将。”
“让程立写一封谕令,传发南镇抚司衙门,内容就是擢升原‘皇城司·诏狱都卫·邹大’为 ‘黑鳞魔鲨旗’指挥使,暂代统军之职,‘皇城司·诏狱副都卫·邹二’为‘黑鳞魔鲨旗’指挥使,暂代副统军之职。”
“老奴明白,圣上这是要准备插手南海之事了?”
许焕的身份对于李钰来说十分特殊,在缺乏母爱、父爱的童年时期,就是由许焕将其一手带大,虽是主仆,却还有一种浓浓的亲情在其中,所以尽管许焕知道许多李钰的秘密,却也是宁死都不会说出去。
最可靠的信任,永远是来自无法割舍的情感。
“嗯,许公公,你再传我一道口谕,令‘濮弘扬’带领五百士卒前往虎口关整备兵事,此事比较紧要,另外朕有些疲累,明日就不宣政了,三日后,将在金辉殿上召开朝议。”
李钰的声音透着慵懒,而且声线带着一丝细柔,许焕有了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很快就这些疑虑抛之脑后,默默的退出去%
皇京城南门仍旧是一副被破坏的模样,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新的城防无法修筑,这段时间自然是很难设防的。
杨毅趁着夜色自南城门脱身,找到了城外的那辆马车,早在进入皇京城时,他就让厉冰倩等人准好了离开的准备。
此时杜大勇正倚着车厢假寐,趴在马车旁的“夜妨”警惕的抬起头,鼻子微微耸动,当即又低下头去,显然是通过气味认出了杨毅。
杨毅一挥手,这一身的伪装就好似流水一般沉没到影子之中,他也恢复了本来面目。
“师父,厉姑娘走了。”
杜大勇坐起身,他的精神力非常敏锐,而且是通过“明灵意”去感知四周环境,这种“伪装幻术”对于他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毅愣了愣,这的确是一个意外的消息。
“就在今日巳时左右,当时厉姑娘非常神奇,还说了一句奇怪的话,随即扯松了马车车头,骑马疾驰往东边方向去了。”
“她说什么?”杨毅更加好奇了。
“她说要你好好想清楚,想清楚了就去‘绛雪洲·红袖庄’找她,若是想不清楚,就不要去了,她还说师父多少有点贪得无厌,不要脸皮之类的。”
杜大勇挠了挠头,早上原本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回事,厉冰倩忽然情绪激动起来,说了一连串词不达意、莫名其妙的话就离开了。
“……这位厉副庄主是不是又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了?”
杨毅顿时有些心虚,越想越是如此,那个时候可正是与李钰“纠缠不休”的时候,红袖庄的武学不见得有多厉害,但是奇奇怪怪的功能却有很多。
“算了,走便走了吧,以她的本事和身份,这江湖上没几个人敢对付她。”
杨毅心里很清楚,厉冰倩是因为什么离开的,同样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很困惑,如果说非要说对谁更有感情,左思右想,怕是裴红月在心中的分量更重一些,连李钰这个已经发生关系的女人,也并不能左右她的地位。
可厉冰倩这一走,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至于其他女人,莺莺燕燕的虽多,但也只是“红颜知己”,并没有非分之想,或许是江湖路远,他这个人有格外有趣,以至于总能吸引一些“兴趣相投”的好朋友。
由于厉冰倩牵走了驾车的大马,杨毅想要驾车离开,就只能把目光放在了“夜妨”身上,堂堂六阶妖灵,这个时候,也只能被迫屈尊给杨毅拉车。
杨毅唿哨一声,天空中一阵鹰唳,“萨尔达娜”降落下来,落在车厢的车顶,在烈烈风声之中,一对鹰目瞧向远方。
“夜妨”奔行急速,好似刻意颠簸,震得车厢里东摇西晃,林娴等人都无法好好休息,只能掀开车顶,钻出来陪杨毅看星星。
“杨毅,你回来了?”这是林娴伸了个懒腰,用温柔惬意的话语问候。
“杨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这是胆小害羞的宋岚,怯生生的发出疑问。
“喂喂!大骗子,你怎么把我一起带出来了?你敢绑架朝廷命官?我堂堂盛胪令怎么说也是五品中官?抓到了你也要杀头的。”
陈芊芊怀抱着“灰烬”,让她平坦的胸口上露出一颗迷糊模样的狗头。
“主人,这条老狗是故意的,可要阿兰朵给这条老狗一点颜色看看?我在山中,最善对付这些不听话的妖灵。”
阿兰朵舔了舔嘴唇,似乎是回忆起了那些妖灵美好的滋味。
“好饿,好饿啊!有没有什么吃的?”
一个身材格外修长,皮肤白皙发亮的女人突兀的站了起来,经历长达七八天的昏迷,又经“九阳真气”与“辟邪丹”的双重作用,此时的奎丝丽终于醒过来。
“慢点慢点!晃得头晕,本公主命令你给我好好驾车!怎么会是你?杨毅,你还没死吗?我这是在做梦吗?”
扑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古香翎先是手指着车夫的方向发号施令,随即好像认出那个背影来,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一脸的茫然。
杨毅放慢了速度,“夜妨”也不知是不是被阿兰朵的话吓住了,接下来的路程果然平稳很多,这些莺莺燕燕你一言我一语的,瞬间就热闹起来,夜色之下也不再是孤单的色彩。
就在天明时分,杨毅等人终于赶到了“豆儿坑”的码头, 这是皇京城在苍茫江上最近距离的一个码头,由于烈阳帝国进犯,这里距离皇京城太近,原本是来往客商络绎不绝的地方,此时却是空无一人。
在东方逐渐露出晨曦之时,两艘渔船逐渐映入眼帘,正缓缓从东边的江水逆流而上。
杨毅等人下车,老远便见到那克苏在撑着船,逐渐向码头靠近。
“杨毅,你什么时候安排人来接应的?”
林娴还在四处找船的时候,忽然发现江上有人来接,顿时惊喜不已。
“大概就是在我整理军功名单的时候吧,这不重要……那克苏,好久不见!”
杨毅随口回应了一句,然后跳上船,先和那克苏拥抱了一下,没有这位贴身保护,他还真有些不喜欢,好在有惊无险,他们这一趟平安归来。
杨毅钻进船篷,裴红月正静静的躺在船上,沈天心和姜莹靠在一旁,见杨毅进来,都是发自内心的笑了一笑。
杨毅如今“九阳神功”大成,用手一搭裴红月脉门,顿时一缕缕“九阳真气”渡入,更直观的感觉到了“剧喉”之毒的顽固,就连“九阳神功”也无法祛除,因为“剧喉”之毒并非“阴邪”之物,而是“无相之毒”,这就使得“九阳真气”失去了神效。
杜大勇、林娴等人陆续上了渔船,这艘能够承载十数人的中型渔船就显得略微拥挤了些,但好在运转灵活,随着那克苏撑开码头,去了船只的另一头,把好方向,渔船开始顺江而下,去往东南。
另一艘渔船上则是张睢和胡伟共同撑船,黄思思等原来“画楼”一众人,也俱都在船中,此时两艘渔船靠在一起,并江而下。
杜大勇随手取下腰间“竹剑”,一剑击在江上,顿时一缕剑气荡开,激起数条白鲫掉落船上,这是他在吕常德制作“积竹木秘”时,用边角料削制的,只是带在身上练剑之用。
“有鱼吃了!”
奎丝丽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满脸期待之色。
胡伟放下船篙,自船篷中取出碳炉铁锅,就着江水开始烹制“白鲫”,顿时食物的香气开始飘在江上。
嗅着这股香气,许多人都期待热腾腾的鱼汤入腹,隐约间有一女子的哭声,杨毅不由放目过去,只见在江上同样飘着一只小渔船,只是那渔船已经失了方向,正在江中打转。
杨毅本不想管闲事,江面倒是宽得很,他让那克苏从旁边绕过去,这时候沈天心却眼尖的发现那小渔船上坐着的人。
“咦?是与徐指挥一起破开‘城门结界’的那位老将军。”
得到沈天心的提醒,杨毅顿时心中一动,便让那克苏又靠了过去。
杨毅跳上小渔船,脚下生劲,一股内力透过船体定在江上,顿时搅散了水漩,他伸手一摸燕无双的鼻息,此时虽然还是中年大叔模样的燕无双,已经没有任何生息,显然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父亲……呜呜……你怎么不理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我一定好好习武……再也不偷懒了……你醒一醒……”
“小姑娘,别哭了,逝者已矣,我与你父亲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当不能看你流落江湖,如果你愿意,不如就跟一起走吧,我收你为徒。”
“……谢谢……师父。”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燕红霞。”
少女揉着哭红的双眼,仰望着伸出手臂背靠阳光的男人,在一阵犹豫后,还是拉上了那只有力的大手。
(第二卷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