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这几年，等了这几年，现在才死真是够坚强的，”萧天洛倒了一杯茶水，往地上一倒，当是祭奠：“熟人一场，就当送她一程了。”
祝久儿脑子里划过初见姬月娘的时候，那般张扬狂妄，透着野性的美，她是妖娆的，有力量的，但她又是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被身后的人操控，不得自由。
“明明知道门主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还会想着他来救自己？”祝久儿说道：“他在官至道手里也受了不少苦才对。”
“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别名叫人质认同综合征，是一种特殊的情感障碍疾病，大楚还没有相关概念，但在后来有确切的结论与分析。”
“受害者会对伤害自己的人产生好感，甚至为对方说话做事——这足以说明人是可以被训养的，经过和时间的训养，斯德哥尔摩患者会出现对加害者扭曲的心理变化。”
“从一开始的惧怕与恐惧转变为好感与依赖，最终甚至加盟，成为同伙，你看，是不是像极了隐门弟子与官至道的关系，从受害者成为加害者，归根结底就是他们病了。”
祝久儿听得瞠目结舌：“世间竟有如此事情。”
方才那句人是可以训养的让祝久儿的认知崩裂，令她震惊。
沉默良久，祝久儿接受了这个概念：“如此说来，当初被带走的柳杏、尹河等人都经历了被训养的过程，只是尹河还有几分清醒，并没有被完全训养。”
“他们都多多少少患了这种症状。”
姬月娘之死只在两人的生活里掀起了小小的波澜，天牢里不过是少了一个关押多年的异国囚犯，姬月娘的死尸被胡乱地安葬，连块碑都没有。
萧天洛和祝久儿再善良也不可能去姬月娘办丧事，那一杯茶水就当送她上路了。
姬月娘也是在想通后存了死志，临死前终于想到害她沦落到现在的罪魁祸首是谁，她是没能力替自己报仇，但还有大楚啊，这才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
萧天洛对姬月娘的印象早淡了，但和隐门那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不得不说姬月娘的算盘打得还是蛮漂亮的，他痛痛快快地接收了姬月娘最后的情报，还之于她的就是一杯茶。
等到他将信息告诉皇帝时的，还真给了皇帝一点小小的震撼——官至道居然是皇家人？！潜进倭国的飞侯都是吃干饭的么？居然一无所知！
官至道急于上位的原因可算是找到了，原来不止是野心，还有不甘，皇帝是庆幸自己当初没杀了这姬月娘，还能熬到现在，等到她全盘托出。
关于姬月娘所说有南湾岛，皇帝也是立马派人去探查，若几年后那里依旧有不少从大楚拐过去的幼童，立刻解救出来，让他们与家人团聚。
如此也算是给姬月娘积点阴德，让她转世轮回时还有机会再世为人，不至于沦为畜生道。
不怨得皇帝如此气愤，隐门的所作所为，任何人听了都会郁闷交加，此前的隐门弟子都没有交代出这处地点，姬月娘的确是门主的重用之人，能知晓如此多的秘密。
可惜了这姬月娘自以为受重用，也不想想，她知道得越多，官至道巴不得将她灭口。
怎么还会来救她？
天真至此，死得不冤了。
萧天洛其实与皇帝也是想到一块去了，听说有人杀往那小岛了，心想皇帝也算有良心，不然接连剿匪又去大齐，现在还要他再杀去南湾岛的话，着实不把他当活人看了。
就是铁打的也经受不住这三番的折腾啊。
不过他是真的希望此番过去那边能有所收获，可惜世上的事情不能事事如愿，姬月娘一关好几年，外面的变化翻天覆地，她所招供的南湾岛已经人去岛空。
官至道不愧被称为邪相，此人狡猾似狐，看来上次的大围剿让他知道各所据点有暴露的风险，不是弃，就是搬，这南湾岛也在其中。
最令人骇然与愤怒的是——虽未在那里发现活人，却挖出数个尸坑。
萧天洛听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数个？！
事实就是如此，那岛上挖出了足足六个埋尸的大坑，里面堆放的尸体都化为骸骨，全部是彻底腐化的尸体，从骨骼大小来看，八成都是幼童的骸骨！
仅有两成是成年人的骸骨，这是何等地惨绝人寰！
一想到那些骸骨可能大部分是大楚被拐卖过去的孩童，夫妻二人良久没有说话，莫大的悲痛席卷而来，让两人词穷，无法用言语形容对官至道的愤恨。
这些骸骨都被带了回来，不少家中丢失孩童或有亲人失踪的人都前去相认，但哪里认得出来，腐化得如此严重，只有专业的医者和仵作还能辨出男女、年纪，
萧天洛与祝久儿并没有去现场，他二人下意识地逃避了这种场景，见识过后只会觉得无力，悲伤，两人罕见得没有那般坚强，不想面对此等场景。
柳叶与林通都去了，回来后两人也是眼中泛泪，去认亲的人太多了，但面对一堆白骨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一具具扒拉着看，最终还是有人认出来的。
有些儿时曾经受过伤，伤到骨头的，诸如这种特殊情况的，还有尸体腐化得相对轻一些，还有些皮肉挂着，能瞧到胎记的，居然还认出了四五个。
这些认出亲人的百姓是又悲又喜，喜的是终于能让孩子的尸骨回到家中，悲的是真的就阴阳相隔，原本寻不到的时候还能抱有幻想，孩子还活在这个世间的某个角落。
现在妄念被彻底打破了。
而那些无法辨的百姓哭声彻天，比起能辨认出来的人来说，他们更是痛苦，辨不出来，便有可能是见面不相识，活生生地错过，但也不敢贸然来认。
若是认错了，让真正的孩子遗骨流落在外，又该如何是好，孩子归不了家了。
那一幕让林通和柳叶许久未能说话，要知道两人平时可是嘴不停的人，面对如此人间惨剧，真是半个字都不想说，只有种种情绪在胸中激荡，难受得不行了。
最终是宫里来人带话，与百姓说明这些骸骨的来处，一时间百姓们对倭国、对隐门恨意爆到顶峰，恨不能立刻将那官至道撕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