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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瞧出徐平表情上的变化,周浩上前一步,脸上却依旧挂着圆滑的笑意。“大人英明决断,自然心中明了。既然大人问到,卑职也只能斗胆说上几句……
其一嘛,自然是摸摸底。
先派人清查王氏存粮,譬如粮仓规模、家丁与护院数量,以及堂内的口粮标准,再去王氏所纳的佃户家中核查收租情况。
待到知晓一二,暗中摸清联合抵制的世家大族中,有哪些是真心追随王氏,又有哪些是被胁迫或是观望。
其次嘛,便是分化利诱。
依卑职之见,或可单独约见王氏族长,先拿出证据破其推脱之词。再许以好处:承诺战后归还粮草,且多加一成,还可帮王氏解决与之不对付的世家纠纷。同时,一旦日后衙下有了缺位,可免去举荐便送几个五品下官后补之职交给对方。
至于其他士族,亦需分别沟通。若是有心观望者,承诺不强迫他们交粮,只需中立即可于外便是。受迫者,暗示若继续抵制,后续会在战后格外关注。并将许诺王氏的好处一一告知他们,即便知晓是在分化,他们也一样会生出诸多异心。
毕竟王氏所得好处是实打实的,交粮却是由各族一同承担。
待收粮入府,后续如何,那还不是大将军说了算……”
“不愧是司徒府出来的人,办起事来的确头头是道!”徐平微微颔首,旋即又看向靠远处的陈林。“本侯麾下正巧缺些医官,倘若军中突发痢疾,短短几日便已有上百人患病,且有蔓延趋势,或该如何?”
闻言,陈林脸色一正,有些佝偻的身姿也赶忙挺正。“回大人话!若交由卑职处理,隔离与救治,乃至防范,当三管齐下。
既然蔓延军中,首要隔离传染源。需在城外搭建新营,将患病士卒全数转移,再由专人进行看护与管控。同时,对原营房的铺盖、餐具、及随身物进行统一销毁,并以艾草、石灰粉驱散虫患、尽可能保证清洁。
待营防搭建完毕,尚可救治者,佐以黄连、黄柏、葛根等常见药草煎服。若是病情较为严重者,三日内以针灸配合药膳缓解,一旦加重,立刻带去城郊处决,并就地焚烧掩埋。
大人明鉴,病者,防范大于救治。依卑职之见,可定期让营下兵卒服用草汤,无论是否有疫病发生,预防总归是没错。”
“……”徐平揭开盖殴轻吹几口,旋即满饮整盏清茶。“吴瑾。”
“卑职在!”
“玉螭及以南刚划归本侯提调,当地士族偷漏税款严重,百姓也因税重而怨声载道。这些事,欧阳正奇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本侯与他不同,该上缴的银子,少一个子儿,本侯可都夜不能寐啊!”
“大人稍待!”听完徐平所言,吴瑾拿起侧案上的笔,在纸上简单画下几个框架。“大人且听卑职详说……”
见对方如此慎重,徐平倒是来了兴趣。他撑着扶手起身,旋即来到对方身旁。“无论什么话,都可以慢慢说!不急!本侯有的是时间!”
“侯爷且看!”说罢,吴瑾在纸上一点。“卑职曾在青州府拟定过新的税策,刺史大人虽并未采纳,但侯爷或可一观。
一来,针对士族,先清查其下土地、商铺数量,制定“累进税”。土地少于百亩、商铺少于三间,按原有税率征收。超过的部分,每多五十亩地、铺两间,增税提高一成。
同时,所在州郡需遣廉洁之士严查原有偷漏税款之事,若有隐瞒,不仅需补缴税款,还需追缴五倍罚金。如若不然,便以抗税为由收缴其下地契。银子不够铺子抵,铺子不够田产抵,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当然,为免生乱,还需给这群士族商贾一些补税政策。若一个月内主动补缴,可光免除罚金,还可免除三成税款,但仅限一次。若是配合得当,交税自觉,还可减免五年内的人丁税以及纳粮份子。
据卑职所知,南境的赋税欧阳正奇早已收至四年后。待五年期满,新条例也已作废,只需再度巧立名目便是。
二来,南境贫瘠,荒田居多。大人可勒令降低田税,从原有的“十税三”降到“十税二”。
同时,依卑职看来,还可取消“人头税”以及“杂役税”。对于受灾百姓、流民、佃户,可申请“免税策”,以开垦新地为准,主动脱离隐田挂靠,转开荒地者,三年内不征税,十年内不加税,且五年内无须纳粮,秋收只领一季份子,亦不追增过冬粮。”
听完对方的策略,徐平眉头一皱,当即转身回到原位。“怪不得青州刺史不予采纳,你所提之策漏洞颇多……”几息后,他微微招手。“取笔来!”
“大将军!”亲卫赶忙拉开桌案,将笔沾墨递上。
徐平沉思片刻,随后快速落笔。“你之所言虽有诸多缺漏,但大方向可用……
其一、士族与商贾联合对抗的风险未控。
累进税加之严苛的追罚制度,会直接冲击这群士族商贾的核心利益,却又未能给予对方缓冲之机。
一旦引起南境士族联合抵制,甚至勾结地方势力叛乱,新策即刻崩盘。”说罢,徐平向吴瑾招了招手。“看好!
缓和士族矛盾,降低对抗风险
累进税的梯度,每多五十亩,铺两间,改为每多百亩,铺五间增税一成。此举可降低中产士族的税负压力,亦可分化士族阵营。拉拢小士族,孤立大世家。”未等对方开口,他又继续说道:“至于追罚,主动补税除免罚金、减三成税款外,额外给予“乡饮宾”的头衔,满足那群狗大户的面子需求。
追罚时先“约谈警告,再限期补缴”,尽量避免直接收缴田产而激化矛盾,确属抗税再依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