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心跳声如鼓点,敲在时间的裂缝上。
陈泽睁开眼的那一刻,整个京都的钟楼齐鸣,
不是电子报时,而是那些早已停摆几十年的古老铜钟,全都在响!
沈涵跪在病床前,手指颤抖地抚上他的脸,眼泪砸进他掌心,
“你……你说过不会再骗我了……你说梦里就能回来……可我不要梦里的你!我要真的!要真的啊……”
陈泽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不是……从梦里回来的。”
“我是被人……硬生生,从‘未境’的夹层里拽出来的。”
“有人改写了我的终章。”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赫然印着一道与贾方圆一模一样的墨痕,那是双生执笔者的印记。
而更令人窒息的是,他胸口衣襟下,那道符文竟在呼吸,一明一暗,如同活物。
与此同时,江南水乡的乌篷船内,盲眼老妪手中的针线突然断裂。
她怔了一瞬,随即苦笑,
“第三页……已经被翻开了?可‘她’还没醒来啊……”
她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骨针,那是用百年前一位“梦殉者”的指骨制成。
“三页空白,三人执笔。”
“第一页,是遗憾之书;第二页,是羁绊之录;第三页……才是真正的《未境》本源——‘梦之胎’。”
“若‘她’苏醒,梦境将不再是虚妄,而是……现实的母体。”
风起,船晃,水面倒影却没跟着动。
倒影中的老妪,嘴角正缓缓上扬,那不是她的笑!
边陲雪原,废弃矿场深处。
披着军大衣的男人缓缓站起,脚下的冻土竟开始融化,
露出一条深埋地底的巨大锁链,那不是束缚他的刑具,而是封印某种存在的镇魂链。
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半道符文,忽然咧嘴笑了,牙缝间溢出蓝焰,
“贾江锋撕走的那半符文……是用来‘杀死’我的。”
“但他不知道,那只是‘钥匙’。”
“而今,两半归一,门……该开了。”
他抬手一撕,整件军大衣炸裂成灰,露出躯体,
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残缺故事片段编织而成的人形容器,
每一寸皮肤下都流动着被遗忘的名字与哭喊!
他是第一个“失败的执笔者”,也是《未境之书》最初的守墓人。
如今,他归来,不为毁灭,也不为拯救。
他要成为新的‘书脊’。
京都地铁末班车,校服女孩合上焦黑封面的书,轻声道,
“哥哥,这次换我保护你了。”
她抬起头,双眼竟是纯白无瞳,唯有一圈幽蓝纹路缓缓旋转,
那是“梦瞳”,只有能看见《未境之书》真名的人才会觉醒的印记。
她身侧,空气扭曲,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身影:
一个穿旧夹克的少年,右耳垂有疤,正温柔地看着她。
“小梨,别急。”少年说,
“他们还没准备好。”
“但你可以先告诉贾方圆,‘山沟村’的井底,埋着第一把钥匙。”
“而王玉兰临终前烧掉的日记,其实……烧不掉。”
话音落,身影消散。
整节车厢的灯忽明忽暗,乘客们终于回神,
却都莫名流下一行泪,仿佛记起了某个再也回不去的夏天……
贾府祖祠,清晨。
贾方圆蹲在古槐树下,指尖轻触那本焦黑残破的《未境之书》,低声问,
“所以……我一直以为我在写陈泽的故事。”
“可现在看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写我?”
书页无风自动,翻至空白一页,墨迹缓缓浮现:
“执笔者从来不止两人。”
“第三个名字,从未写下,因为她一直在修改结局。”
致所有被忽略的‘她’。”
贾方圆猛地想起什么,冲进酒馆后院,撬开第三块地砖。
坛子还在,封泥完好,标签上写着:2099年5月21日13:14 开封。
可当他颤抖着打开坛口,里面没有酒。
只有一面小小的铜镜,镜面映出的,是一个陌生女孩的脸。
她穿着民国学生装,坐在灯下写信,嘴里哼着那首童谣:
“年少约,未竟居,风雨同舟不愿离……”
而信纸上,第一行字清晰可见:
“亲爱的未来执笔者:
当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梦之胎’已开始跳动。”
我是林疏桐,1923年生,山沟村小学教员,也是……
《未境之书》的第一个读者,和最后一个作者。”
贾方圆跌坐在地,望着初升的太阳,喃喃道:
“原来……我们都是她写出来的人。”
“可她为什么要选我们?”
风掠过,带来远方一声低语。
“因为你们……愿意为别人做梦。”
远处,一辆破旧皮卡驶向山沟村,车上贴着褪色标语:“未竟居·移动酒馆·今日营业”。
驾驶座上,陈泽叼着根草茎,笑着对副驾的贾方圆说,
“走吧,老贾。”
“这一世,咱们不只是讲故事的人。”
“咱们是改命的人。”
车轮碾过晨光,驶向那口沉睡百年的枯井。
而在井底深处,一本泛黄的日记正悄然翻开第一页,墨迹如血:
“民国十二年,春,有星坠于井。我见一少年自梦中来,说百年后会有人来找这本书。”
“我说:那你告诉他,
‘别怕,梦里相见,皆是重逢。’”
太阳升得更高了,山道上的雾气如退潮般散去。
皮卡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陈泽忽然踩下刹车。
“怎么了?”
贾方圆抬起头,铜镜还紧紧攥在掌心,那民国少女林疏桐的脸仿佛仍浮现在镜面深处,
写信的动作一帧一帧,像老电影般循环播放。
陈泽没说话,只是指向前方,马口枯井不见了。
原本塌陷、荒草丛生的井口,此刻竟被一座低矮的石亭覆盖……
亭中立着一块无字碑,碑前摆着三只粗陶酒杯,杯中盛满清液,泛着微光,像是盛了半杯星河。
风停了,连蝉鸣都消失了。
只有那本从井底浮出的日记,正一页页自动翻动,纸页沙沙作响,如同有人在低声诵读,
“第一夜,我写下逃亡的少年。”
“第二夜,我写下失语的诗人。”
“第三夜,我写下……不愿醒来的人。”
贾方圆猛地一颤,
“这是《未境之书》的初稿……可它不该存在!
如果这本书早在1923年就被写下了,那我们经历的一切,
故事、酒馆、坛子、铜镜,全都是她笔下的情节?”
陈泽冷笑一声,却点燃了草茎,
“所以呢?被写出来,就不算真实?
你手里的铜镜照出的是谁?是我吗?是她吗?还是……你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那部分?”
话音未落,石碑忽然裂开一道细缝。
从中缓缓升起一座微型沙盘——山川、河流、村庄精确如地图,
而最中央,正是“未竟居”酒馆的缩影。沙盘上空,浮现出一行燃烧的文字:
“什么意思?”贾方圆喃喃。
风忽然又起,夹杂着无数细碎人声,
有孩童背书,有老人叹息,有恋人低语,有战士怒吼……
全是他们曾在酒馆听过的故事主角。
一个声音自地底传来,温柔而坚定,
“三个名字,对应三种命运。”
“第一个名字,写下即成定局,那是你们称作‘宿命’的东西。”
“第二个名字,反复涂抹,那是‘挣扎’。”
“而第三个名字……从不落笔,只为等待一个能与她共同执笔的人。”
沙盘震动。
酒馆模型轰然炸开,化作万千光点,在空中重组为一座桥,
由文字铺就,由记忆支撑,横跨深渊,通向一片灰白虚空!
桥头立着一块木牌,上面是娟秀的字迹:
“欢迎来到梦胎原野。”
“这里没有结局,只有继续。”
林疏桐,于1923年春夜,第37次修改前”
陈泽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尘土,咧嘴一笑,“走不走?”
贾方圆低头看向铜镜,镜中的民国少女抬起了头,
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将手中那封未寄出的信,轻轻推到了桌边。
信封上写着:
“致:未来的你,和未来的我。”
他深吸一口气,笑了。
“走。”
两人踏上文字之桥。
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字句便绽放成花,生出新的枝蔓,延伸向未知。
而在他们身后,石碑上的裂缝缓缓愈合,新刻出一行小字:
“从此,执笔者不再孤独。”
远处,初升的太阳忽然泛起一丝蓝晕,仿佛时间,在某一瞬,开始逆流。
而真正的《未境之书》,其实一直存在于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