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透了药炉峰的嶙峋石壁。
陈双五指扣住山岩,青玉发冠在罡风中铮鸣,身后残破的护心镜碎片泛着幽光。
“臭小子!”陈双喉间滚出低喝,衣袂翻涌间灵力化作锁链,“你以为装晕便能逃过问罪?”
“谁让你们在一旁看戏,这就叫一报还一报!”东辰仰天大笑,双手在胸前轻轻一探,破碎的铜镜悠悠飞出,“师叔,这护心镜还您,物归原主。”
陈双接过镜片时眉头紧锁:“你这无法无天的败家子,这可是仙级下品宝物,竟又毁在你手中!”
“什么叫又?这不过是头一遭罢了。”东辰抱胸而立,满脸笑意,“是那赵半仙打碎了师叔的护心镜,您还是去找他理论吧!”
“不然,你还欠本师叔一尊仙级炼丹炉。”孙岳冷哼补刀。
陈双摇头轻笑:“无妨,只要我们这调皮的小师侄平平安安,别说是打碎一件宝贝,就算打碎十件,本师叔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是么,你这只会阿谀奉承的马屁精。”孙岳眼神冰冷。
“你打我的那一掌,我可铭记于心。”陈双眼中寒光乍现,“待哪一日我心情烦闷至极,定要向你连本带利讨回。”
“只要你心情愉悦,便是多打几掌,又有何妨?”孙岳吐出舌尖,满不在乎地转身。
山风忽起,卷着枯黄竹叶掠过众人头顶。
山巅陷入沉寂,唯有护心镜碎片在几人之间折射出血色残阳。
“师父……是您吗?”厉喝声破空而来,年轻男子脚踏风行符如离弦之箭掠至。
陆悬壶单膝跪地时,腰间银针囊上的花纹,竟与东辰多日前打破孙岳的那尊炼丹炉上的一样。
“师父,我是悬壶啊!”他嗓音发颤,“您怎么连徒儿都不认识了?”
孙岳身形微震,手中把玩的竹叶陡然静止。
“悬壶?”他喃喃重复,忽然眼眶发热,“你是悬壶,是我的徒儿!”
“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徒儿的名字是你取的。”陆悬壶重重点头,泪水砸在孙岳染霜的衣袖上:“当年您说去寻九转金丹,怎会成了这副模样?”
山巅陷入沉寂,唯有护心镜碎片在两人之间折射出血色残阳。
孙岳看着陆悬壶,眼中满是复杂的情感,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有对往昔的感慨。
陆悬壶哽咽着,带着哭腔,笑着说道:“嗯嗯!弟子时刻铭记当初师父离开时,意气风发,一头乌丝飘逸,而如今,师父却已满头白发。”
孙岳微微叹息,眼神中满是对时光流逝的感慨:“是啊,时光犹如一把无情的利刃,岁月催人老。对了,这么多年,你过得可好?”
陆悬壶用力地点点头,说道:“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想念师父和师娘。几百年前,弟子得知师父前往药炉山寻找九转金丹,这才拜赵半仙为师,满心希望能够找到师父。”
沉默片刻,陆悬壶脸上哀伤之色愈浓,担忧地问道:“对了,师娘呢,她怎么没和师父在一起?”
孙岳神色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沉默片刻,幽幽说道:“你师娘她……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悬壶身子猛地一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悲痛地恸哭起来。“你师娘她……怎会如此?”
孙岳缓缓说道:“赵半仙那老贼......他以你师父的病情要挟,企图逼迫你师娘与他双修。她宁死不从......”
话音未落,陆悬壶已昏厥在地。
残阳将他白衣染成血色,银针囊滑出半截断裂的红线,和孙岳腰间褪色的刀穗流一致。
山脚下,上官灵儿指尖凝聚的灵光突然剧烈波动。
她佯装绊倒,整个人跌进东辰怀里,却借机药王宗的掌门信物——青囊鼎藏入东辰袖中。
“哎呀~”少女娇嗔着拍开水面涟漪,“东辰哥哥为何躲着我?
”灵儿。”东辰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太渊剑上的雕纹,“叶凡音体内的火毒……你能治吗?”
上官灵儿正蹲在溪边撩水,闻言指尖骤然顿住,几滴晶莹水珠顺着她染血的袖口滑落。她仰头时眼眶微红,却勾起嘴角轻笑:“怎么?你那好妹妹若死了,便没人同我争你了?”
东辰脚步微错,阴影遮住半张脸:“她不过是个执拗孩子,你何必与她计较?”
“计较?”上官灵儿倏地起身,裙摆带起腥风,“她分明心悦你!那日她偷藏你剑穗时的丑态,可是所有人都瞧见了!”
话音未落,东辰已攥住她手腕。夕阳穿过指缝,在他眸中碎成金红残焰:“我早说过,叶凡音只是朋友。”
上官灵儿嗤笑一声,腕间灵光暴涨挣脱桎梏。她背过身去,声音陡然发颤:“……我便救她一回。但此后你若再对她心软,我便……”
“便如何?”东辰挑眉。
“便让你永远找不到酒喝!”少女猛地转身,眼底水光与狠厉交织,“治好她,你须离她三丈远。”少年揽着她腰肢的手骤然收紧。
三日后寅时,药炉峰紫雾翻涌如沸粥。上官灵儿跪坐在青石上,十指缠绕着金丝藤蔓般的灵力,将昏迷的叶凡音罩在其中。
“天地玄宗,阴阳逆旋!”她突然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处绽开冰晶状纹路,“火毒化水,融我灵脉——”
东辰握太渊剑守在三步外,却见灵儿忽然浑身颤抖,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竹床上的叶凡音突然呕出黑血,伤口处竟生出诡异紫纹。
“灵儿!”他踏前半步又被结界弹开。
少女死死咬住下唇,染血的手指悄然勾住叶凡音颈间银锁。
随着最后一道咒文落下,叶凡音苍白的脸泛起血色。
上官灵儿瘫坐在地上,青丝间隐隐泛起白光。
晨雾未散,九重石阶两侧的青铜药鼎已吞吐青烟,药王宗十二峰主与八大长老齐聚广场。
上官灵儿立于玄冰玉台前,指尖摩挲着青囊鼎边缘的裂痕正微微发烫,似在呼应她体内躁动的灵力。
“凭此鼎便要执掌药王宗?”大长老猛然起身,枯槁手掌重重拍在玉案上,震得药盏叮当乱响,“薛人王虽指定你为继承人,但宗主之位岂是孩童过家家!”
他身后三名灰袍长老同时冷哼,袖口暗纹泛着毒蛇般的幽光。
上官灵儿挑眉轻笑,青囊鼎骤然腾空,鼎口喷涌的三昧真火将雾气灼成七彩流霞:“前辈不妨看看这鼎中残香——可是百年未现世的九转还魂烟?”
烟雾凝成凤凰形态,翅尖抖落的星火精准落入诸位长老眉心,刹那间驱散他们体内陈年旧疾。
“雕虫小技!”大长老袖中窜出碧鳞小蛇,蛇信子却突然僵住——那畜生竟对着上官灵儿怀中的药锄瑟瑟发抖。
东辰按剑欲上前,却被灵儿反手扯住袖角。少女眸光流转,声音软糯如糖:“东辰哥哥莫急,老祖宗们总得逗弄新人找些乐子嘛。”
“乐子?”大长老狞笑挥袖,广场四角的镇山石轰然炸裂,“既如此,且看你怎么解老夫新炼的蚀骨瘴!”
黑雾裹挟腐骨之气腾空而起,却露出他腰间药锄柄端的“赵”字,将毒雾尽数吸入刻痕。
“赵半仙连蚀骨瘴都肯教你?”东辰瞳孔骤缩,太渊剑铿然出鞘半寸。
上官灵儿将抛来的药锄接住,指尖蘸着鼎中金液在虚空勾画符文:“何须打打杀杀?”金光所至,黑雾退散处绽开血色曼陀罗,花蕊里蜷缩着半截焦黑的竹叶——正是孙岳昨日把玩之物。
“你!”大长老踉跄扶住石柱,忽然盯着自己掌心惊叫——那里不知何时爬满细密血珠,“怎么可能……这蚀骨瘴需用百年灵芝作引……”
“巧了,我昨夜才采到一株。”上官灵儿笑吟吟抛出玉盒,盒中灵芝纹路竟与青囊鼎裂纹完全契合。十二峰主同时离席拜倒,大长老面色铁青地跪最后,额头磕在玉台时震得青囊鼎嗡嗡作响。
鼎内残香忽暴涨三丈,在空中凝成“薛”字金印,缓缓没入上官灵儿眉心。
东辰剑锋微颤,瞥见她耳后墨色符文一闪而逝——那模样像极了护心镜碎片映出的诡异图腾。
“恭迎宗主!”万声呼喊震落山巅积雪,上官灵儿广袖翻飞间,
青囊鼎已悄然缩为她掌心把玩的小巧铜炉。唯有东辰注意到,鼎底“薛”字正在渗出猩红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