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轩一指凌凤年，冷声喝道：“住口。杨家三十七条人命，岂是你一句造化弄人便能轻轻带过？你既然自知罪孽深重，何不自裁以谢天下？”
凌凤年神色不变，缓缓答道：“老夫所说罪业，仅止于杀人的事实。至于此事是非曲直，我心中自有衡量，并不觉有错。”
林之轩嘿嘿一笑，眼中寒光乍现：“我算是听明白了。依你之言，杨家三十七条人命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对吗？”
凌凤年摇头道：“众生平等，本无谁该死、谁不该死。只是各人选择不同、际遇迥异。选择如何的因，便得如何的果，此乃天道循环，非世人所能强求。”
林之轩扬手一挥，语气中透出浓浓失望：“罢了。要你亲口认错，原就是林某人痴心妄想。既然你死不悔改，你我之间也无话可说。”
说罢手掌一拂，捻起剑指，直取凌凤年胸口。
凌凤年微微摇头，剑尖轻抖，划出一道清冷剑光，身形跃起，径直迎向林之轩。
二强相争，风云骤变，天地失色。
虚空之巅再度被刀光剑影笼罩，气劲四溢，慑人心魄。
约三十招过后，林之轩忽然一声暴喝：“众生一指。”
说罢，他身形陡然倒下，却不坠地，反而水平悬空，手指向前疾点。
指风过处，虚空崩裂，一道苍茫巨指凭空显现，携其身形如流星般射向凌凤年胸口。
凌凤年神色微惊，陡然跃起，居高临下击出一剑。
这一剑去势如电，剑气冰寒彻骨，仿佛连魂魄都能冻结。
无尽剑芒汇聚成一道擎天斜影，似惊雷掣电，如长虹掠天。
这随心所欲又浑然天成的剑术变化，已非“神技”二字所能形容。
此招正是凌云窟三大镇派剑技中、威力最大、品级最高，且最难修成的“寰宇三神剑”的第一式——“长剑虚渡”。
斜剑与巨指轰然相撞，迸发出妖艳璀璨的华光，寒芒夺目，慑人心魄。
两相僵持片刻，陡然爆响，再度炸裂成漫天剑雨。
一招过后，二人各退十余步。
不同的是，林之轩连吐三口鲜血，凌凤年嘴角只渗出一缕血丝。
凌凤年大手一挥，沉声道：“林宗主，你我就此罢手吧。再斗下去，不过两败俱伤。”
林之轩面色凝重，声音低沉：“罢手？除非我死。昔日，杨啸天待我情同手足，此仇不报，我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眉头紧皱，再度跃起，双足猛蹬，一飞冲天，在虚空之巅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破开虚空疾坠而下。
半空中，他忽地大喝：“神魔一怒。”身形化作一道笔直金色巨指，自天而降。
凌凤年大吃一惊，脱口道：“人指合一？此乃有招阶段至高境界。没想到…没想到…”
他眉头紧皱，脚下真气奔涌，身形顿时飘忽不定，手中长剑顺势斩出。
刹那间，地面上现出无数凌凤年的身影，每人击出一剑，数万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凝聚成十余丈高的剑气海洋。
海洋之中剑影翻飞，剑浪滔天，宛如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此招正是凌云窟“寰宇三神剑”中最强一式——“星罗棋布”。
此招既是一式，也是百式，乃是凝聚百种剑法精髓于一击，威力冠绝天下。
轰然巨响中，天降神指与汹涌剑海猛烈相撞。
激斗持续半个时辰后，陡然爆出震天巨响，如火山喷发，掀起数十重剑浪。
剑浪消散后，只见凌凤年虎躯踉跄，最终跌入废墟之中，虎口不住溢血。
而林之轩先被一道剑气斩断一臂，继而被混乱剑气重伤，无力再战。
满天剑气余波持续十数息后，方才渐渐平息。
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纷纷奔向凌凤年。
武道院首座凌无寂第一个赶到，扶起凌凤年道：“宗主，属下为您运功疗伤。”
凌凤年虚弱点头：“有劳了。”
凌无寂站到凌凤年身后，沉默片刻，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诡秘笑容，轻声道：“主上，老奴为您报仇了。”
话音未落，他掌凝真气，对准凌凤年百会穴奋力拍下。
凌凤年闻声惊怒交加，身形猛然前移数尺，反手点出一道剑指。
两力相交，嗤嗤作响，凌凤年向前滑出数米，一头栽倒在地，口中再喷血箭，眼皮沉重，倒地不起。
凌无寂则被震退十余步，跌坐在地。
此时其余十二人急忙赶来，见此情形皆是一愣，还以为是林之轩欲做困兽之斗。
戒律院首座凌八难率先问道：“宗主，这…这是怎么回事？”
凌凤年指向凌无寂，气息微弱：“他…他是奸细…欲取我性命…”
十余人顿时大怒，几近同时凝掌，欲取凌无寂性命。
却见凌凤年微微抬手，拦住了众人。
凌凤年凝视凌无寂，眼中满是悲愤与疑惑，沉声问道：“凌三哥，老夫自问此生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要背叛于我？”
凌无寂微微一怔，朝着凌凤年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道：“门主，事已至此，您还能尊称我一声‘三哥’，实乃在下之荣幸。然，三哥我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实乃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原名杨安泰，乃是先主杨啸天的家臣，亦是黑道十煞之首‘鬼奴’ ，我在踏入凌云窟之前，便已立下誓言要为先主人报仇雪恨。如今东窗事发，要杀要剐，三哥绝无半句怨言。只是，此生亏欠门主的收留之恩，恐怕难以报答，此乃三哥心中一大憾事。”
言罢，他缓缓闭上双眼，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凌凤年愣了一瞬，摆了摆手，道：“你走吧，从今往后，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既无恩义，亦无仇怨。”
凌无寂惊愕地睁开双眼，凝视着凌凤年。
他沉默了须臾，道：“可我杨安泰此生从不亏欠他人半分恩情。今日，三哥犯下如此大错，理应受到惩处。”
话毕，他不禁纵声狂笑起来。
未几，杨安泰的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再看向他时，只见他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原来，他竟是运功自戕了。
众人目睹此景，皆不禁叹息。
几声轻响过后，凌无寂当场殒命。
现场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戒律院首座凌八难微怔片刻，纵身跃至凌凤年身侧，打破沉默：“宗主，让属下为您疗伤吧。”
凌凤年心有余悸，摆手道：“你…修为不够。去请......上官圣女前来。”
他不确定凌云窟上是否还有内奸。
连凌无寂这般首席长老都可被收买，又有何人值得信赖。
片刻后，上官灵儿从人群中走出，道：“凌叔叔，让我为您疗伤吧。”
凌凤年轻声道：“有劳了。”
百草阁首座凌十苦凝视着上官灵儿，沉声道：“小圣女虽医术高明，但其身份尊贵，若有闪失，我凌云窟恐怕......”
他怔了片刻，续道：“门主，还是让我替你疗伤吧。我明白你的担忧，然十苦自幼与你一同长大，岂会加害于你。”
上官灵儿微微一怔，摇头道：“不可。凌前辈......是他的父亲。他若在此，定会亲自为他父亲疗伤。他既然不在，那便由我代他尽孝。”
凌十苦心中暗忖：“好一个痴情女子，凌七少爷好福气。”
他恐延误治疗，不再争执：“好，那圣女小心。在下为你护法。”
说罢，他起身展开神识，密切关注四周动静。
上官灵儿轻轻点头，盘坐于凌凤年身后，玉手轻抖，凝聚一股真气，从凌凤年背心缓缓输入。
约一盏茶功夫后，上官灵儿额头已布满细密汗珠，脸色苍白虚弱。
凌凤年察觉输入真气渐弱，心知她在硬撑，温声道：“好孩子，辛苦你了。我已能自行恢复，你收手吧。”
上官灵儿恭敬点头，撤掌回气。
凌凤年服下疗伤宝丹后，又经过一盏茶功夫调息，已能起身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