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不必拘泥于我
“若我猜得不错，她在很久之前就得知了你的天赋，并且已经将你的经脉逆转，你的剑，只不过是催动你运功的外力而已。”江晚山道。
李清幽知道江晚山不会骗自己，事实上他对江晚山已经抱有无故的信任。
而这才是他不敢去相信的原因。
江晚山没有骗他的理由，就是说，江晚山所说的，危采薇也一定会想到——在危采薇来看，无论江晚山是否真的死了，李清幽都一定会来余杭，不管是验证江晚山死讯，还是处置李清幽，她都必须到杭州来。
这是一个双向的阳谋，危采薇知道江晚山的目的，江晚山亦知悉危采薇的意图，也知道她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
他们要做的事却不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一本名册递到李清幽眼前，展卷视之，是一长串名字，有些他认得，有些不认得。
这些名字的主人已经死了。
死于魔宫之手。
“这是什么？”李清幽明知故问。
他自知自己是明知故问，然而就如同没能亲见尘土纠缠的蹄铁踩踏下良人尸骸的新妇一样，见了战报、见了悼信、见了遗我双鲤的同样年轻甚至于幼嫩的一张灰扑扑的脸，仍旧颤抖着唇叶问出心中已有答案的问题，试图求一个无望中的希望。
而在最末，赫然写着一个不太陌生、却也称不上熟悉的名字。
“死在危采薇手里的人命。”江晚山的回答的确如他所想。
他嘴唇微张：“王翦之也是？”
江晚山沉默着微微颔首。
“什么时候的事？”
“不久。”
王翦之官拜将军，武功自然不低，魔宫在金陵的残党遭王翦之肃清之后，与危采薇断了联系，她找上门来，不算奇怪。
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快。
“不这么做，还会有更多人遇害。”江晚山一面说，一面抬手对李清幽说道，“手伸出来。”
他的手很好看，手掌柔嫩通透，指节修长白皙，简直像女人的手一样。
“你要做什么？”李清幽心中隐隐不安，不过仍是照做了。
“证实我的猜测。”江晚山说罢，将自己的手搭上李清幽的掌心，进而狠捉住他的手。
李清幽的手突然被大力捏住，本能地使力试图挣脱，却在江晚山的掌控下纹丝不动——刹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运功动用内力，堪堪将自己的手抽出，江晚山却再一次握了上来，并且攥得更紧，仿佛稍纵即逝。
“你想做什么？！”李清幽面色骤变，抬高了声音吼道，“别这样、别……”
“告诉我，你想好了吗？”江晚山厉声打断李清幽的话，言语间，已然是在逼迫他做出选择，“牺牲一人，以利天下，还是保全一人，牺牲天下人？”
李清幽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真气郁结在自己的经脉，进而涌入气海中，源源不断，并且强大得难以置信。
即便他知道江晚山所言不假，仍为这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秘密感到惊诧。
这种天赋，的确百年、千年，甚至万年都找不见一个，真正的举世无双、通天之能，真正的可遇不可求。
“我都不选！”李清幽咬紧牙关死命挣扎，可他越是用力，他们之间的吸引力就愈发强大，无法摆脱，“若你我之间必要有一人赴死，只能是我！”
他再覆另一只手的手掌于其上，试图用两手的蛮力将其挣脱，奈何一样徒劳。
江晚山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头，任由自己二十余年来练就的内力如同钱塘大潮般流失，全部流向李清幽。
这是唯一可取的办法。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方法能够战胜危采薇，只有这样。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杀死那个近乎神明的青花魔女，只有李清幽。
别无他人，别无他法。
若是你，或许真的可以……真的可以同神明抗衡、真的能斩下那足以弑神的绝世一剑。
狂风骤起。
骤然而起的风仿佛天神鼓足了腮帮子将气息吹向下界，不由分说将细雨卷得愈发破碎，连同被摧折的新叶一并裹入风暴。
“李清幽，她说得对，你必须跑起来——把这世间所有追赶你的人，全都远远地甩到后面去！”江晚山竟在笑。
他一面微笑着，一面亦将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搭上来，手掌覆盖在李清幽的手背上面。
“我已经失去柳析，如今要我连你也失去吗！”李清幽在强大的真气乱流中狂吼。
“不必在意。”江晚山畅然笑道，“从今往后，你即是我，但不必拘泥于我。”
强度空前的真气入体，李清幽一时有些难以适从，踉踉跄跄跌坐，又踉踉跄跄起身，又再次跌坐在地。
江晚山的状况比他更糟，只是无论如何，他们的双手被肆虐的真气紧锁一处，以两人为中心向四周散逸出沉闷的爆裂声，那声浪一潮胜一潮，将四周的树木压得成片倒下，高大繁茂的树冠紧贴着地面，成百上千叶片上残留的雨水如同河边浣衣后木盆中倾倒的水一般泄入河流。
直到江晚山的最后一丝真气耗尽，李清幽的双手终于得以松开，得以脱离两人迸发出的狂放真气漩涡。
好在是雨季，水汽附着在尘土上，将它沉下来，不至飞沙走石。
李清幽手脚并用地上前去查探江晚山的状况，好在他外功不曾落下，身体倒还算强健，大约是因真气猛然抽离导致的丹田空虚，心神不稳，眼下并无大碍，只是昏了过去。
李清幽长出一口气，背了江晚山，几个纵身便下了山，他的轻功许久不使，却并不生疏，不多时便回到风醉楼。
至入夜，雨终于是歇了下来，不过水汽仍是那样重，很快又会再下起来。
来客睡的睡走的走，楼里寂静得很，静下心来，能听见远处隆隆似鼓般的潮声。
堪堪跨过门槛，文韵便迎了上来，将昏迷不醒的江晚山接过手来，弯腰将臂膀搭在自己后颈，与李清幽一同架着他到里屋躺下。
她看上去并不惊讶，似乎她早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文韵只探了探江晚山的鼻息，随后示意李清幽出门来，待李清幽也出来，掩了房门，文韵才缓缓吐了一丝气。
“成了么？”文韵望向李清幽。
“他同你说了他要做什么？”李清幽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事情，他不清楚的是江晚山为什么要告诉文韵。
“没有。”
“那你……？”
“他什么都不肯说。”文韵轻轻摇头，“可我也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