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望之低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时不时抬头瞟一眼正在阅折子的赫连玦，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爷若是没旁的事，那望之便不在此处碍眼了。”
“过来。”赫连玦眼睫也不曾抬一下，只淡淡开口道。
顾望之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脚下却很自觉地走到赫连玦身侧，谄媚道，“王爷。”
赫连玦将手中的折子扔到顾望之怀里，抬眼看向她道，“如今御史台那些参你的折子都快满天飞了，你还有闲心管旁人的事，当真自个儿没事可做吗？”
“参臣的折子，无非也就是那些话，总归不是什么要紧的。”顾望之接过折子，呵呵一笑，也不往心上去。
自从她和阿瑶成婚后，台鉴那些人可算是揪住她私德有损的错处了，什么觊觎有妇之夫了，横刀夺爱了，什么罔顾人伦了，不敬尊亲……
翻来覆去那些个说辞，她都快看烦腻了，可怜那群人还没写烦。
许铭卿同台鉴诸君私交甚好，朝里朝外眼红看不惯她的也不在少数，好不容易逮着一个错处，可不得往死里参她吗？
赫连玦轻笑一声，挑着眉眼瞧她，“你倒是好心态，旁人这样诬蔑于你，你也不恼？”
顾望之抿了抿唇，又笑呵呵道，“那这人家要说，我总不可能把人嘴缝上不叫人说吧。”
“如何缝不上？”赫连玦眼睫动了动，抚着指节道，“圈出个名字来，本王今晚就能缝上他的嘴。”
顾望之闻言一颤，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开玩笑，可若从赫连玦嘴里说出来，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这……我，我开玩笑的，王爷不必当真。”顾望之连连摆手道。
赫连玦抬眼看向她，伸手将顾望之拉到自己怀中，缓声道：“顾望之，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同本王说，不必去求旁人，懂吗？”
顾望之一怔，脑中宕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赫连玦话中的含义。
“我求王爷，王爷便会应允吗？”顾望之垂着眼睫，低声问道。
赫连玦伸手拂了拂她的面容，哑声道：“你不求，怎么只道本王不会应你呢？”
“那我要助冉仲景改学制，我要太学改变如今的划分而仅以学识为凭，我要天下人都读的上书，”顾望之对上赫连玦的眼眸，琉璃眼珠中透露出丝丝坚毅，如盛了一淬星光，“王爷，也应我吗？”
赫连玦摁住她的脖颈靠向自己，在她唇上轻吻了一下，笑道，“为什么不呢？”
顾望之一怔，她越发皱紧眉头，此刻只觉得心中疑惑极了，明明他们只是相互利用，相互猜疑的关系，为何他会突然这样。
“我不明白，”顾望之摇了摇头，不再温软恭顺，只是盯着赫连玦的眼眸，露出真实的疑问，“这样对王爷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赫连玦低低呢喃了一声，好似也在反问自己，随即又笑道，“好像是没什么，把你留在身边，算不算？”
他很中意顾望之，可以说这么些年从未中意过一个人。
原本是看中她的才华，可而后似乎渐渐并非是这么简单，他对顾望之的看法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会为了她生气，会为了她难过，也会为了她高兴。
没有人教过他这种情绪是什么，赫连玦自己也搞不明白，但他就是觉得自己黯淡乏味的生活似乎因为顾望之有了一丝色彩，而他想留住这摸色彩，留在他身边，仅此而已。
顾望之迟钝，但却不至于迟钝至此，她微微睁大眼睛，嗫嚅着嘴唇，“你……你是不是……”
你是不是喜欢我？
赫连玦捏着她的手心，细细把玩道：“是不是什么？”
顾望之一顿，皱着眉有些犹豫。
赫连玦见她不说话，又垂首在她眼眸上吻了吻，低声道，“怎么不说了？”
顾望之抬眼看着赫连玦，只觉得他此刻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沈景轩看自己的眼神一般，他喜欢她，不会有错。
可顾望之很清楚，无比清楚，她不喜欢赫连玦。
顾望之忘不了沾了盐水的鞭子打在身上的疼痛，忘不了阿姊殒身时的哭喊，忘不了沅芷被虐杀的惨状，更忘不了自己被迫时还要乖巧柔顺的屈辱。
他在顾望之眼中，是杀人犯，是强奸犯，顾望之不可能爱他，也绝对不会爱他。
“你是不是喜欢我？”顾望之抬眼，伸手紧紧攥住赫连玦胸前的衣衫，她闭着眼吻上赫连玦微凉的唇，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喜欢我？”
赫连玦一怔，不知何为心脏莫名开始跳动的很快，快到几乎不受他控制。
他不说话，只伸手掐住顾望之的脖子，狠狠吻了上去，几乎是狂躁，暴虐，丝毫不怜惜地吻了上去。
她赢了，顾望之被吻得喘不上气，可心底却忍不住颤抖着笑出声，只觉得从未有一日如今日这般痛快过，没错，是痛快。
赫连玦暴虐狠厉，正是因为他无所爱，无所念，他可以做他想做的而不用顾及任何事。
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喜欢上了她，顾望之只觉得可笑，可笑到她忍不住眼角落下泪来。
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可偏偏是她，是那个会拿最利的刃毫不犹豫地捅向他最柔软处的顾望之。
赫连玦垂着眼睫从顾望之唇上离开，指尖轻滑过她的眼角，低喘道，“哭什么……本王喜欢你，也值得你哭吗？”
他被顾望之捅破了那层薄纱，看清了心意，便也懒得否认些什么，只觉得越发想要占有她，让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王爷这是承认了？”顾望之觉得好笑，忍不住问道。
赫连玦淡淡看着她，动了动唇，“你呢？你心悦于本王吗？”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赫连玦便皱了皱眉，他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喜欢顾望之对他来说应该和喜欢一个物件是一样的，占为己有便是了，又何必要问她的心意如何？
赫连玦只觉得奇怪，可偏心中又携了几分隐秘的期待。
顾望之盯着赫连玦，忽而歪着头笑道：“我以为王爷同我之间不会问男女情爱这样无关大局之事。”
赫连玦抿了抿唇，不愿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此刻也失了想知道的兴致。
他有些烦躁地遣走了顾望之，从袖口中拿出那一方帕子，缓缓摩挲着其上的玉玦，喃喃自语道，“顾望之，你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