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一年,二月下旬,西安平。
这座曾经作为平州刺史司马孚最后据点的城池,此刻却城门大开,四野寂静。
凛冽的北风卷着残雪,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守军仓皇出逃时的狼狈与仓皇……
太史慈策马缓行在西安平城头,在他身后,太史享一身戎装,按剑侍立,目光扫过空空如也的武库与粮仓,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们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这座曾被曹操重点打造,又经司马家苦心经营数年的辽东坚城……
原来,司马孚在得知襄平失守、太史慈大军南下的消息后,已是心惊胆寒……
当乐浪郡全境降汉的消息传来,这位司马家的老三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放弃了西安平,带着麾下残部和所有能带走的辎重,连夜向东北逃窜,直奔玄菟郡的丸都城。
“父亲,这司马家的人,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太史享看着眼前这座几乎被搬空的城池,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打不过就跑,真是把‘惜命’二字刻进了骨子里。只是苦了那些被他们裹挟的百姓,在这冰天雪地里,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冻死在路上……”
太史慈闻言,并未立刻回答,只是勒住马缰,目光遥遥望向北方那片苍茫的雪原,眼神深邃。
“享儿,为将者,不可因敌之退而生轻视之心。司马懿兄弟能隐忍半生,一朝窃国,其心性手段绝非常人可比。
如今司马孚虽是丧家之犬,但困兽犹斗,往往最为凶狠。他这般惜命,恰恰说明他还不愿认输,还想挣扎。”
他回过头,看着自己已然成长为一方将领的儿子,声音沉稳。
“穷寇莫追,司马孚已不足为虑。我等真正的目标,是那盘踞在玄菟的司马懿!传令下去,大军就地休整,清点接收司马孚留下的物资,算算时日,元代的大军,也该到了……”
“末将明白。”
太史享躬身应诺,但父亲的话也让他收起了心中的轻慢,神色重新变得凝重。
两天后,西安平东门,
“哈哈哈!子义兄!你这动作也太快了!老董我紧赶慢赶,还是让你抢了先!连口汤都没给兄弟我剩下啊!”
人未至,声先到。
只见董袭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在一众岭南府将校的簇拥下,策马奔来。
他尚未到城门下便翻身下马,将缰绳随手丢给亲兵,大步流星地走上城头,张开双臂就给了太史慈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沉重的甲叶碰撞在一起,发出“铿锵”脆响……
“元代,你这嗓门还是这么大,隔着十里地都能听见。”
太史慈与董袭也是许久未见,袍泽重逢,他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用力拍了拍董袭的后背。
“你那边如何?我倒是真没想到,那司马孚竟惜命到了这等境地,自己龟缩在西安平遥控指挥,反倒把田豫一个人推到前线当替死鬼。那田豫可还安分?”
“安分!怎么能不安分!”
董袭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墙垛上,浑不在意,从怀里掏出个硕大的酒囊,拧开塞子狠狠灌了一大口,哈出一口浓重的酒气,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那老小子现在比谁都听话!我把他帮助伯言整理都督府的政事去了,伯言那脑子,你是知道的,三言两语就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如今整个朝鲜都督府的降卒和百姓,都在伯言的安排下丈量田亩,分发农具,一个个都盼着咱们早日平定辽东,好回家过安生日子呢!”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是好事。”
太史慈有感而发,接过董袭递来的酒囊,也饮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腹中,驱散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这连绵几十年的战争,确实打得太久了。百姓思安,此乃大势所趋,司马氏逆天而行,焉有不败之理。”
他将酒囊还给董袭,目光再次投向北方,语气也变得杀气凛然。
“如今整个辽国仅剩玄菟一地,那司马懿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待我等稍作补给,也该合兵一处,北上玄菟,直奔丸都城了!”
“丸都城?”
董袭听后不禁疑惑道,“翼德他们不是传信说,司马懿那老贼被他们追进了高句骊县吗?怎么又跑到丸都去了?”
“是不久前刚刚传来的军报……”
太史慈轻声向董袭解释了起来。
“司马懿在抵达高句骊后,自知高句骊城小难守,命麾下心腹王基留守,又令鲜卑降将宇文莫那占据高显与高句骊互为犄角,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亲兵继续东逃。
如今那厮已入丸都城中……对了,他还以皇帝名义勒令玄菟郡各县兵马前来勤王呢!”
当初曹昂与司马懿灭高句丽后,为便于管理,便将高句丽旧地尽数划入了玄菟郡的范围,同时将玄菟郡的郡治从高句骊迁到了丸都城。
司马懿此举,显然是想利用丸都城高墙坚,物资充裕的优势,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同时他还飞鸽传书给了司马孚,让他放弃西安平,保留实力,尽快与自己在丸都城汇合。
“嘿!难怪司马孚这孙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你别说,从西安平走,确实比去高句骊要近得多……那我们还等什么?直接去围攻丸都城,把司马懿那老贼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董袭一听要去丸都城围攻司马懿,顿时来了精神,一跃而起,双目放光。
“在朝鲜憋了这么久,总算能跟司马懿那老贼干一干了!我倒要看看,他那颗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还妄图割据辽东?”
“哈哈哈!好!休整三日,待青州后续援军与辎重抵达,大军便东进丸都,你我同行!”
“好!”
三日后,太史慈的江南府与董袭的岭南府,加上臧霸从青州源源不断调来的援军,总计将近五万人的大军,在西安平完成集结。
随后,这股赤色的洪流便浩浩荡荡地沿着马訾水(鸭绿江),一路向东,兵锋直指丸都,那股冲天的杀气,仿佛要将这辽东的天都捅个窟窿!
与此同时,玄菟郡,高句骊县。
这座昔日高句丽人的故都,如今已成为汉军围剿司马懿残部的最前线。
在张飞、张辽以及郭淮大军的碾压下,辽阳、望平二县已被相继攻下,玄菟郡东北部的广袤土地几乎尽数易主,只剩下高句骊与高显二城,分别由王基和宇文莫那镇守,互为犄角。
高句骊城外,连绵的汉军大营将整座县城围得水泄不通。安北府、河北府以及幽州刺史张飞的旗帜交相辉映,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中军帅帐之内,一幅巨大的沙盘占据了帐篷的中心,将高句骊县周围的地形地貌描绘得一清二楚。
安北大都护郭淮一身戎装,正用一根长长的木杆指着沙盘,在推演着战局。
而在他的身侧,张辽渊渟岳峙,神色沉静;张飞则显得有些不耐烦,抱着胳膊在帐内来回踱步,甲叶摩擦,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显得心中无比焦躁。
张飞转着转着,终于忍不住了,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案上的茶杯叮当作响。
他瞪着一双豹眼,粗声粗气地叫嚷。
“依俺老张看,直接全军压上,一并碾碎就是!咱们这么多兵马围着,他还能翻了天不成?郭都护,文远,再这么磨蹭下去,那丸都城可就被子义和元代这两个家伙摘了桃子!”
“翼德,稍安勿躁。”
张辽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如山,自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王基此人,我有所耳闻,其心性坚韧,用兵严谨,不可小觑。高句骊城虽小,但城防坚固,经曹家与司马家两代加固,非轻易可下。
如今敌军已是笼中之鸟,我等只需扎紧篱笆,我军既已断其粮道,绝其外援,那么待其粮草耗尽,军心自乱,破城只在旦夕之间,又何必让麾下儿郎做无谓牺牲?”
张辽停顿片刻,笑着看向一脸不忿的张飞,接着道。
“至于丸都城的功劳……翼德,灭国之功,不该属于陛下吗?如今陛下已经动身,陛下亲临,主持这最后一战,自是灭掉辽国之时。你我又何必急于一时,去抢陛下的风头?”
张飞一愣,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张辽说得在理,虽然依旧有些不甘心,却也哼了一声,不再吭声。
郭淮见状,也笑着点了点头,接过话头。
“翼德将军的心情,淮能理解。这天下棋盘,如今只剩东北一隅,诸位将军浴血奋战至今,都想亲手了结此獠。但那司马懿篡逆自立,僭越称帝,这最后一战,便非同小可。”
郭淮的木杆从高句骊城移开,重重点在了东边的丸都城上,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此战不仅是军事上的剿灭,更是政治上的清算。陛下的意思,是要活捉司马懿,将其押送长安,明正典刑,昭告天下。如此,方能彻底消弭其影响,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环视帐内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一字一顿地补充。
“所以此战,我们不能急。陛下的车驾,不日即将抵达。这最后的灭国之功,这终结伪朝的无上荣耀,理应,也必须由陛下来完成!”
帐内诸将闻言,尽皆肃然。
他们深知,这场伐辽之战的收官,必须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仪式感,而这个仪式的主角,只能是汉帝刘瑁。
五路伐辽,近三十万大军,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布下天罗地网,为的便是此刻。
他们已经等待了太久,不介意再多等些时日,只待那位九五之尊的到来,亲自为这场旷日持久的伐辽之战,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