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和一名御书房当值内侍冲泡羊奶粉,无人敢应李世民之命将苏尘拖出去行杖。
奶粉不够白糖来凑,每一杯糖加三勺。
十一杯羊奶冲泡好,李德作揖请示李世民。
李世民微微颔首,老李和内侍将泡好羊奶端至每一位大臣座位前。
众臣起身向李世民无声致谢,再从托盘中端来一杯羊奶。
“太子,今天人挺多的哈,刚才陛下在商量啥大事?”苏尘向李承乾拱了拱手,动作很快,就像是在驱赶手背的蚊子。
当真可谓礼轻情义重。
李承乾偷瞄一眼正在看报纸的李世民,对苏尘小声讲述刚才魏征宣读炼铁厂工匠加俸,以及张望升官的诏书。
“哦~陛下还真是雷厉风行哈,办事效率真快!”
苏尘瞅了一眼端坐着,正在慢饮羊奶的魏征,继续问道:“刚刚我进来书房听到郑国公说接旨,陛下下达了什么命令?”
苏尘与李承乾就在李世民眼皮底下,旁若无人似的交头接耳。
“郑国公?”李承乾略显疑惑,看了一眼对面的钜鹿郡公魏征。
苏尘点点头,“对啊!”
“呃~父皇尚未宣旨,你便闯了进来!”
李承乾在脑子里想了个遍,也不记得魏征何时晋封为郑国公,很快就明白过来。
苏尘虽有‘先知’能力,只是有时候时间对不上。
众臣喝羊奶,李世民假咳一声放下手中报纸,李德挥手示意内侍,收走大臣座位茶几上的空杯。
在场大臣坐正,身体微微侧向李世民。
“朕闻古之良臣,悬镜辟邪,犯颜直谏,虽雷霆震怒而不改其色。”李世民话声稳重,目光柔和而不失帝王威严。
目光投向魏征思量几息,随意瞥了一眼坐在李承乾下首位的苏尘,面露些许笑意。
“谏议大夫、检校侍中魏征,志怀霜雪,心秉丹枕。”
“常居青琐闱内,逆鳞强谏。”
“昔于贞观初元,便以十渐十思之说,匡朕于未谬,近以「自古诸侯王善恶录」,启朕以明鉴。”
“并以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劝诫朕,力行仁主明君之道。”
“尔有三鉴之明,能照兴亡;具五弦之智,可调鼎鼐。每奏一事,必推至公;每陈一策,皆为大义。”
“使朕无幽室之蔽,有明堂朗。昔者叔向贺贫,晏婴辞封,今观卿之清俭,犹见古贤遗风。”
李世民话语顿了顿,目光灼灼看向魏征。
魏征不语,拱手致礼。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八个字,李世民命人装裱于丽政殿长孙皇后寝宫屏风。
每每以此自察自省。
“今特晋爵郑国公,俸加一爵,授光禄大夫,仍参预朝政!”
“夫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卿为镜,可知得失!”
“望卿持此冰心,永辅皇极,使贞观盛世,与日月同辉!”
苏尘张了张嘴好似有话要说,李承乾急忙制止。
“臣,魏征惶恐!”魏征起身整理衣冠,跪伏于地顿首再拜:“陛下以天光垂照,赐臣郑国之爵,超擢微臣,实逾常典,无功不授使臣战栗屏营,如临深渊。”
魏征没有了往日铮铮铁骨,额头触地,叫苏尘看得甚为天开眼界。
“臣每观天颜,常思竭蹶。”
“陛下所以重臣者,非爱臣之才,乃珍臣之直;所以封臣者,非赏臣之功,乃励臣之节。”
“今承明诏,愈知任重,愿持素心,永守箴规,虽斧钺在前不敢辍谏,鼎镬在后不敢隐忠!”
魏征挺起腰身,重新再拜,“惟愿陛下常守兼听之明,永葆纳谏之德。”
“则臣虽布衣蔬食,胜于列鼎而食;青衫陋巷,乐于画栋朱门。”
魏征起身再拜,“臣魏征顿首再拜,伏惟圣鉴!”
李世民伸手虚扶,“玄成请起!”
魏征哪怕是升爵谢恩,也带着劝谏之言。
李世民不太喜欢魏征,有时恨不得拳脚加其身,但每当因公外出都会想把魏征带上。
“谢陛下!”魏征谢恩后起身,退回座位。
御书房几位大臣纷纷向魏征道贺,苏尘恍然大悟,魏征之前还不是郑国公。
“小子,你有何话要说啊!”
之前苏尘想要说话被李承乾阻止,李世民全看在眼里。
“启奏陛下!”苏尘起身抱拳一礼,看上去好像越来越懂规矩了,“刚才陛下只说两镜,其实还有一镜!”
苏尘行礼后挺直腰杆,就像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秘闻一般,表情很是得意。
却忘了,三镜之说出自何人之口。
李世民饶有兴致笑了笑,“哦?说来听听,还有哪一镜!”
“嗯~哼!”苏尘清了清嗓子,腹稿一段,缓缓开口: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征……”苏尘忽然意识到背过头了,连忙改口纠正:“错了,错了!后面那句没有,就前面那三镜哈!”
三镜之说是在魏征死后,李世民亲临吊唁,恸哭失声追思魏征功绩时说出。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苏尘竟敢当着众臣之面说出‘朕’。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李世民却知晓‘照本宣科’的苏尘为何如此。
李世民抬手示意苏尘归座,看向杜如晦吩咐道:“克明,拟诏传谕叔宝、知节、敬德明日返京,威卫事宜交接军中将军将领即可!”
负责拱卫京师的左右威卫,折冲府府兵减员数万,都加入了远征军。
因此三位猛将留在威卫意义不大,李世民对三人有新的军事安排。
“臣遵旨,臣即刻去办!”兵部尚书杜如晦起身领命,随即离开了御书房。
杜如晦行事果决,说干就干。
李世民目光扫视在场十位大臣,面露淡淡笑容,“诸卿,朕偶然间得闻一市井俚语,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依诸卿之见,此语当作何解?”
苏尘想说话,却被李世民一个眼神瞪回,后者无所谓笑了笑懒洋洋靠坐在椅子上。
房玄龄寻思片刻,起身拱手一礼,“陛下,此语似指地方官员恣意妄为,却严禁黎庶循常理事!”
李世民点点头,示意房玄龄就座。
“陛下,昔年代州刺史张惟德,为祝寿辰下令全城燃爆竹三日,竹爆声扰民不得安,次日城中老妪燃灯夜织,反以违反宵禁烟火笞二十,罚十钱!”
“此非州官放火不禁,百姓点灯受刑耶?”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掌管官吏考核晋迁,对州县官员风评之事了如指掌。
所谓爆竹即为字面之意,燃烧竹子产生爆裂之音,以此讨得吉祥之意。
“哼!”李世民冷哼一声轻拍书案。
张惟德一事发生于贞观二年,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