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倪阳州的嗓音仿佛穿透层层雨雾，融入了在街道上静坐的人群中沉闷的气氛里。
侧边窗户被敲响，颜琮之拿着拿着把伞，站在已经被人流逼停的车旁。
司机原本还要继续说，侧着头看到了后视镜，下意识地闭了嘴：“来接你的？”
倪阳州点头，付钱下车，被来人笼罩在了黑色大伞下。
“怎么不乖乖在家里待着？”
倪阳州看了一堆消息，十分影响心情，此时不免得要挑些字眼。
“什么叫乖乖的，又不是养的小宠物。”
颜琮之睫毛一垂，声音低了一些，恨自己说错了话：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外面不太安全。”
倪阳州站在路边上往曾经的学校外边望去，只见原本宽且长的街道上坐满了人，警察在外边维持着秩序，乍一看，也分不清是什么性别的人更多。
路边上都是贴得宣传标语与滚动播放的电子屏：
“Alpha的生育技术是强者对弱者最后的掠夺！”
“omega的抚育天性不会被人工技术移植。”
“Alpha的身体素质+omega的生育能力=永远的霸权主义。”
“不要剥夺我们的生育权利！”
“当士兵突然在战场宫缩，谁来保卫我们的祖国？”
“实验里人也妄图当造物主？上天会审判你们的罪恶！”
……
不只是omega学院，各地的政府大楼，电视广播，本应人流涌动的广场，都有旁观的、参与的、各行其是的人们。
罢工、罢学、游行、示威。
静坐的反抗者们头发被淋湿，早就服帖地黏在了脸侧，衣服贴在身体上，像揭不掉蹭不干的属性标签。
而这样的情境，自Alpha消息传出的那天开始就没有过停息。
倪阳州侧头看向颜琮之，脸上有些迷茫：
“……怎么办呢？”
颜琮之牵起了青年的手，与游行队伍里一张张或愤慨或悲伤的脸擦肩而过。
颜琮之领着往车上走，在关好车门后，颜琮之擦掉倪阳州侧脸上的水滴：
“还没到时候。”
当晚倪阳州有些低烧，虽然没有淋到雨，但是冷风一吹，原本就不够强健的体魄非常合理地开始生病。
颜琮之本打算送倪阳州回家后继续赶去料理事情，看着青年逐渐泛红的脸，颜琮之把衣服一脱、一挂，哪里也不去了。
倪阳州有些困，却没有办法放心地睡觉。
发生的事情像一连串玻璃珠子骨碌碌滚在地上，让他没有办法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做到视而不见，而且他也有无法言明的预感。
在这样一部本应该只是个烂俗对角线的爱情小说里，不应该出现如此复杂的社会激荡变动，如果发生了，他和颜琮之作为书里的两个主角，很难能做到置身事外。
久违的章节目录被再次打开，八十个章节，几乎已经全部凝实，只有后三章依旧是空白，第七十七章的题目依旧是“风波已定相思了，迟迟回首故人终。”
剧情到了最后阶段，让读者放轻松一些，安排了一些打脸情节，因为倪阳州与颜琮之相伴到处旅游，很长时间里都远离了斗争的漩涡，因此有的章节题目倪阳州已经回忆不起来是如何发生的，猜想也是骆弘深那边的主线剧情。
曾令倪阳州惊讶地是后面竟然没有按照套路的“追妻火葬场”的剧情，离婚后他再也没见过骆弘深，可能是当初走剧情时自己足够果决无情的缘故。
倪阳州又看了看床边上正冲药的颜琮之，心道还得加上这人枕戈待旦、严防死守的可敬精神。
据吕正说，倪阳州的寿命还有大约七个月。
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里最后能相聚的时间。
杯子被端起来放到唇边，颜琮之贴了贴，确定温度不烫，这才搂着倪阳州起身。
“张嘴。”
倪阳州咕咚咚咽下，双颊更红，嘴里被塞了块糖，像只虾米一样又缩回了薄被里。
“还有哪不舒服？”
倪阳州牵起对方的手，往胸口上一放：
“这里。”
颜琮之一凛，大手轻轻抚触：“持续多久了？心跳过速？心悸？还是胸口发闷？”
倪阳州睁着一双眼睛：“我的老公瞒着事情，我不开心。”
颜琮之的手停住了。
倪阳州继续攥着对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是他的爱人，我想知道他所有的事情。”
颜琮之心一软，俯下身子，把青年搂了个满怀。
拉着窗帘的密闭房间灯光昏暗，笼罩出一个安心舒适的牢，颜琮之细细嗅着怀里人的洗发水香气，像一个俯首帖耳的罪犯，不用审讯，虔诚地奉献上了一切。
“推进Alpha生育改革是第一步。”
颜琮之搂着人在怀，语气轻柔地像是在讲情话，倪阳州头枕着对方臂膀，忽然分心到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区分过，对方到底是哪一版的颜琮之了。
“之前的Seele推行收到了非常大的阻力，包括高层的Alpha和一些Enigama的坚决反对。”
“Alpha子宫是一个突破口，这两项技术齐头并进才能改变现状，如今不过是先拿一个来投石问路罢了。”
颜琮之尽量用倪阳州比较好理解方式来讲述，略去了其中波谲云诡的权力斗争。
“下一届选举的胜者会借此机会推行各方面全套的措施，旧疾沉疴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地全部治好，那遗留的历史问题可能会变成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下一届选举？”
“已经定好了。”
“成吧。”倪阳州不太了解这里的制度，没想到一任接一任的最高领导还是早就规划好了的人。
“咦？”倪阳州歪头看向对方：
“你不是个商人吗？”
颜琮之点头。
“和军方有合作，Seele拿你做的实验，受官方监管……怎么还知道这种事？官商勾结？”
颜琮之的手贴了贴倪阳州的额头，温度落了一些。
“嗯。”
“做了些交换。”
倪阳州深吸一口气，他就怕这样的回答。颜琮之一直以来的交换，向来没什么对他自己的好事。
捐公司给他换末日特权，牺牲性命帮他完成任务，交换道体换取跟着他走的机会。
“这次交换的是什么？”
颜琮之亲昵地蹭了蹭倪阳州的头，语气自然：
“一些不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