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陶宜英跟着辛怀屁股后头进到了办公室。
“辛怀，我不是故意针对你，你看之前组长的态度，这么大的工作量就给你一人完成，也不给你派帮手，明显是不重视。”
辛怀如何能不知，只是这是他接手的第一份项目，不愿轻易放弃罢了。
“此外，你知道老李是怎么离职的吗？”
辛怀原本要请人出门的话顿了顿，坐回椅子上：“怎么离职的？”
老李就是在他之前这个办公室里的研究员。
“他自己下载了模型，套了一个仿真机器人的模子，跟它……被他老婆发现了，吵到所里来的。”
“非得让所里领导给个说法。”
辛怀压低眉眼：“那能有什么说法。”
“是啊，明明服务型的那么多，非得用所里的……因此说好听了是主动离职，其实就是没脸面来了。”
“对了，你没有私自下载来用吧。”
辛怀木着脸：“没有。”
“我想也是，这个项目不被看好，国外搞了那么多年也没头绪，咱们所里前几年为这申请了不少资金，原本是个几十人的大组来的，拖了几年后就留你一个人接手，项目资金转移投给‘自学模块’，你也别在这上放太多心力，本来就是想有个交代而已，做了，但做不出来，就行了。”
陶宜英的话是好意，一般工作的同事并不会把话说得太过直白，辛怀点头，在对方还要邀请自己去吃饭时把对方让出了门。
门才关上，手表上的白色圆点就跳动起来，辛怀觉得1想要说话，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
辛怀开启电脑，打开蓝茫茫的操作界面，确定自己最开始放的阻拦命令还在继续执行。
他不喜欢被监控一切数字信息，因此自己写了个程序放到了办公室的电脑中，比市面上流通的都更安全些，虽然有些麻烦，但至少辛怀可以确定1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
辛怀关掉程序，桌面上最传统老套的蓝天白云屏保亮了起来。
1：[辛怀，你没有结婚，也没有老婆。]
辛怀：“我知道，不用特意强调，谢谢。”
1：[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人闹到你工作的地方。]
辛怀不知道1的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1：[陶宜英又想约你去吃饭，辛怀，你或许可以跟他说清楚。我最近看的书，说令人厌恶的追求者会使人丧失社交欲望，影响你的身心健康。]
辛怀捂着眼睛哼哼一声，当时自己拒绝时是在餐厅，1的确不知道。
“拒绝过了，他不死心。”
1：[那就是陶宜英死缠烂打是吗？]
[辛怀，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件事。]
辛怀不太想让1再过多干涉，他怕1又假装男朋友或者什么其他人一个电话打过去，痕迹多了也容易暴露，因此只是说道：
“不用你管，我自己能解决。”
1沉默了一会，就在辛怀已经起身换衣服准备下楼时，1的对话框又弹了出来，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知道了。]
坏消息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辛怀在一周后组会散会后被拦了下来，组长单独把他叫到办公室，谈了一个多小时才放人。
总结一下，就是项目中断，暂时搁置，等以后有契机再重提。
不知道这个契机会等等多久，辛怀没问到一丝一毫有关的消息，组长也没交代新的任务，只告诉他现在先专心做安抚其他实验组自然人受试者，帮别的项目缓解一下困难。
作为技术岗招进来的辛怀彻底干上了售后服务的活儿。
辛怀没有办法，面对组长的眼睛，只好默默点了头。
这一干就是一年多。
受试者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别的几个项目都完成得差不多，又接到了新任务，辛怀还在每天接待着大多上了年纪的自然人。
最近一两个月，自然人也少了，过了之前立法的风头，所里招收的受试者都押着最低限额，辛怀难得清静。
陶宜英还是没有放弃。
他已经晋升成为组长，坚持着每周到辛怀办公室里打三次照面，每周往辛怀家里送一束花，再每周都问一次辛怀要不要跟他出去吃个饭或者看一场电影，规律地像设定好的程序，辛怀实在没有办法跟这样的人产生任何感情。
辛怀无一例外，一次也没同意过。送来的花被1拒之门外，在送到门口，辛怀还没下班之前，就进了三条街以外的垃圾桶里。
1的存在没有人知道，辛怀瞒下了一切，用着每个月准时到的工资一点点给1折腾了一身的装备。
从脚到腿，再到身体躯干与头颅，运行芯片也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版本，经过辛怀的修修改改后，1终于成为了一个——银光闪闪富有未来感的全骨骼型机器人。
动作灵活，与真人无异，互动问答灵敏迅捷，外观又这么炫酷，完全符合辛怀对科技点加满机器人的全部想象。
1的嗓音还是保持着最初的机械音：“辛怀，我的两个摄像头安在这里可以吗？按照人类的身体位置，这里不应该是眼睛吗？”
辛怀把后背的新散热片装好，点头开心道：“可以，怎么不可以？”
辛怀的额角微脏，是刚才不小心蹭上的机油：“亮亮的，像黑夜里小狗的眼睛，还带热成像，多酷！”
“你喜欢小狗的眼睛？”
辛怀这么长时间里说话说得无比自然，一点没芥蒂。
“喜欢，但更喜欢你的眼睛。”
1模仿着人类“嘿嘿嘿”笑了几声，有点僵硬：“那我也喜欢。”
辛怀鼓励着：“没错，就是这样，保留AI机器人的特征才酷，太像真人反而容易让我觉得紧张，我觉得你现在就很好。”
1像人类一样点头，拿起纸巾擦掉对方头上的脏污，声音还保留着辛怀所说的微微电音：“能让辛怀喜欢，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