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他帮了别人，最后还得孤零零一个在这里养伤。”
祝灿的手收了回来，把钱递给了达达，他如何听不出来习大夫的意思。
他看出了祝灿忙着掏钱的举动，就是想赶紧拿了钱当谢金，把达达带走。
祝灿对着达达说：“请个护工，这位义士的就诊费用和营养费我全包了。”
达达摇摇手：“少爷，不用的，我有钱，我来照顾他。”
女大夫这时笑了笑：“小习，有人照顾了，你也不用担心了，你这朋友多灾多难，病好了让他去庙里拜拜吧。”
祝灿看看床上躺着的人，再看看习正和，才明白过来这俩人认识，所以刚才习正和才主动为躺着的人说话。
习正和低头看着自己朋友板板正正地在病床上躺着，低声道：“佛祖也保不了这爱管闲事的人。”
祝灿听着这话，感觉又是在点自己。
之前本来是对这个帮过自己的大夫有着结交心思的，祝灿自小没什么朋友，此时被这样说，心中对自己忙着甩清关系的做法有些羞愧。
可长久以来的习惯又一直在提醒他，陌生人对达达这样的年轻女性作出如此牺牲，很难说是没起什么别的心思。
可这人也是“管了自己这个闲事儿”的习大夫的朋友，好像也不一定就居心不良。
大夫们又要去别的地方查房，达达不愿意离开，祝灿在床边待了一小会儿，被达达拜托着出去送回了还围在外面的孩子们。
特别是纳布，头上还有灰和血，像只惨兮兮的猫，祝灿向来嫌脏，看见门口纳布那双和达达一样褐色的眼睛，还是又从怀里掏出了点钱，赶着小孩儿们回去。
从一旁病房里出来的习正和正看到这一幕——自矜的小少爷从那个鼓鼓的钱包里翻出几张票子，两指捏着塞进了那个异族小孩儿的怀里。
习正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祝灿好容易轰走了孩子们，侧过头和习大夫撞上眼神，瞳孔微微放大，还没来得及说话，女大夫侧着身催习正和离开。
两个大夫走了，祝灿吸了口气，离开了医院。
第四天一早，达达回来了，还带着一条花鲈。
女孩眼底还有血丝，一看这几天就没休息好，恩人出院，再三婉拒她的照顾，幸好少爷给留下的钱够多，足够恩人吃喝不愁好好歇上一段时间，达达这才勉强回了祝府。
对着面含愠色的祝灿，达达只是不好意思地笑：“少爷，中午吃鲈鱼吧。”
祝灿叹口气，把花鲈递给管家，把达达赶去了房间休息。
再过一天就要去王成的别墅去办那劳什子慈善沙龙，说是前线战事吃紧，各个商行响应政府号召，集资募款，立个爱国爱民的好榜样。
祝太太最开始还抱怨着每年“孝敬”出去的钱真是打了水漂，后来听闻此次沙龙要去的有哪些人士，又开始兴致勃勃地折腾起来。
祝灿被祝太太催着去珠宝店拿她那个定做的那对耳坠子，叮嘱了两三次让祝灿仔细看看宝石切割得够不够深，免得火彩不亮，影响她明天的与会心情。
路上倒是顺利，回来的路上还是有些堵，祝灿把耳坠迎着光照着，彩色的闪光晃得他微微眯眼，闪光后面马路对面，一家装修漂亮的小店吸引了他的注意。
遮阳伞下，习正和正与那个浓眉大眼的，救了达达的朋友坐着喝咖啡呢。
“停一下。”
祝灿叫住司机，“把这个带回去给祝太太。”
说完自己下了车，祝灿抻了抻衣服，信步走向对面的小店。
越走越近，看到那个浓眉大眼唇色发白的朋友好像再低声恳求些什么，习大夫还是那张五官深刻的脸，眉头却皱着，没有应答。
祝灿停了脚步，犹豫一下，主动先出声：“救命恩人。”
浓眉大眼的人转过来了，看到来人一身白色长裤，浅色马甲，唇角抖了一下，问道：“您是……祝小少爷？”
祝灿带上些笑，他笑的时候嘴角上扬，露出一边虎牙，任谁看了都觉得亲近：“之前承您的情，救了达达，今天有缘能碰见，再好不过。”
这时习正和才转过脸来，眉头依旧皱着。
祝灿装出惊讶的样子：“习大夫也在。”
小少爷一抬脚，上了木头地板，进了遮阳伞下，秋日的风有些冷，日头却也还是晒的。
“这位……”
祝灿还不知道这位救命恩人的名字。
“鄙姓易，单名一个山字。”
祝灿立马伸出手：“易山大哥，谢谢你当日挺身而出！”
易山笑着摆摆手，受伤的肩膀还不大使得上力：“小人当道，平民何辜，那种情况下谁都会去帮忙的。”
祝灿看易山衣着稍显破旧，仪态却很是不错，像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就是病了几日显得有些面色苍白。
“哎，易大哥别推脱，不是什么人都有大哥您这样的侠义之心。”
几句话下来，祝灿已经叫上了大哥，从易山嘴里得知，习正和与之乃是同一大学堂的旧友，习正和攻读医科，赶着国家派学生留洋去了德国，今年才回来，而易山则留在本地，当了女子师范学院的教员。
当日自己去春和饭店，习正和等的就是这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两人聊得气氛不错，习正和却在一旁看着，从始至终也没张嘴。
祝灿看看两人，邀请道：“明日有个慈善沙龙的募捐活动，为的是以资为粮，感恩将士，不知二位可否有时间……”
易山笑着摇摇头，动作缓缓，显得有些勉强：“保家救国，理是应当，我身体不便，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不如……”
易山点了一下桌面，习正和抬头看向好友：“正和与祝少爷一同前去，易某人虽无多少资产，也愿为大事尽一份心意，还请正和代我捐去。”
祝灿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着眉头一直未松开过的习大夫。
习正和往后靠了靠，终于还是“嗯”了一声，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