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舱门开启，闷热潮湿的空气涌入车厢，让习惯了飞船那机器释放的干燥循环空气的李斌有些不适应。
就像新疆人到海南，刚下飞机就觉得肺里堵了湿棉花，脸也跟着油腻起来。
幸好船员服具备良好的密封性，不然这会儿李斌恐怕会觉得衣裳都扒在身上。
“设计师和改装师都去空间站考察残骸去了，现在整个重工厂正在调整生产线。”霍尔夫歉意道，“这是布莱顿第一次正式获得巡洋舰残骸，还是余晖无人舰船里较为常见的至高点型号，大伙都很兴奋，准备把整个船舱结构复制下来。”
通过霍尔夫的话语不难听出布莱顿对此事的重视，经过询问李斌得知，这个重工厂负责生产全星系所有的大型合金板材和复杂机械设备，停工就意味着布莱顿联盟正在消耗库存设备。
在余晖和海盗猖獗的核心星区外，这无疑是赌博。
霍尔夫带着李斌远远地观看巨型熔炉：“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布莱顿的战士们在设计理念落后的巡洋舰里忍受着船舱和布线的折磨，为了守护家园跟余晖AI和海盗打仗，我们也有义务提升自己的水平，尽可能地为战士提供更好的环境。”
“技术不行工业水平差不是借口，布莱顿联盟最重要的就是人，我们必须不断提升水平……李斌老板，您来的真是太及时了。请放心，您的这艘船我们会用上最好的材料和技术，尽力让她不出什么大问题，不过我们的锻炉毕竟是损坏的，有缺陷是难免的。”
霍尔夫诚恳的态度让老独眼动容，他抬起头看了看霍尔夫，又看了看这座工厂，眼里有些迷离，最后摇了摇头，恢复了那看什么都无所吊谓的懒散姿态。
“先天不足、后天畸形啊。”他咬着电子烟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含糊着，吸了口被饱和空气变得粘稠的烟雾，吐出浊烟。
伊莎腰背挺直地跟着李斌，看着李斌对工厂本身并不关心，倒是对在厚重冰层覆盖的地下，修建起这座堪称热能炸弹的巨大工厂的相关措施很感兴趣：
“工厂每天产生的废热不少吧，你们不担心冰层融化么？防水怎么解决的？”
“我们在工厂里布置了许多管道和换气扇，这些管道会一直通向居民点，将高温蒸汽输送过去供暖，并将居民点的冷气抽过来进行换气，整个沙利文殖民地都由这些管道联通，外部裹了厚重的隔热设备……”
“食物方面呢？总不能只靠合成淀粉吧？”
“我们有昆虫养殖场，无菌培养蟑螂和一些爬虫提供蛋白质，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几座水培农场，就在重工厂附近，能优先享受热度，只是规模太小，巨企又不肯转卖，只能提供给军官和部分工人。此外我们和一些贸易公司签了合同，定期有食物运输过来……”
李斌的问题如连珠炮般，伊莎很清楚他这是在为未来开辟殖民地做准备。
网络上的确有很多殖民地建设指南，什么《人之领通用殖民地开发手册》、《傻瓜也能看懂的殖民地建设》、《小而美：以家庭为单元的殖民开发》等等。
但书本里的知识和实践总是有出入，许多在书写者看来是常识，简单到不需要写入和拍摄的小技巧，却往往能难倒不少人，这就是知识的诅咒，知道的人会觉得很简单，不知道的人却会在这些看不见的角落跌倒。
李斌这是拿人当AI，搁这儿刷问答呢。
霍尔夫很快就承受不住了，李斌的问题又多又杂，他自己有过目不忘之能，但霍尔夫却没有，有时候他自己记错了或顺口说错的点，在其他问题上呈现出入，就被李斌揪住不放，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趋势。
可他霍尔夫邀请李斌参观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抬高造船价格的！
诉说布莱顿联盟条件艰苦却坚持不懈，讲述组织有人性，展现工厂的规模，卖惨、求情、强调服务态度，就跟上门推销是一个路数。
但李斌接二连三的问题，把他人都问麻了，现在霍尔夫脑子一团乱麻，飘过的思考不是如何提价而是‘水培农场比绿藻培养有什么显着优势？’‘殖民地为什么不设计得紧凑些？’，李斌不按套路出牌，无疑让他大感棘手。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技术人才都上天看船去了，我再跟他耗下去，就真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霍尔夫打定主意，趁着回答问题后李斌沉吟的功夫，才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
“条件您也看见了，布莱顿诚意十足，就是这造船的价格嘛，空间站的设计师经过核实，这艘船的残骸遭受大量鱼雷袭击，损坏严重，引擎、电池组、电网都需要更换新的，龙骨和炮位也需要更新，报价已经出来了，大概需要25万星币。”
李斌头也不抬，还是那副沉思的模样，似乎已经沉浸在思考中，这种全神贯注的情况，正是容易草率答应的！
可他冷不丁张嘴吐出一句话，让霍尔夫的算盘落空了：
“你们搁这儿拿我当猪宰呢？”
李斌捏着下巴：“我出门就带了16万星币，多一分没有。”
霍尔夫捏着鼻子，正想着跟李斌再拉锯一会儿，争取最好把价格打到20万星币左右，让李斌签份贷款。实在不行16万星币也可以。
毕竟这艘船的重建费用也就10万星币，布莱顿联盟到处是嘴要吃的，重工厂含泪挣6万也能行。
孰料李斌继续道：“这笔钱可以给你们，但得给我把舰队其他船修好，还要允许我继续参观殖民地其他设施和设计图。”
“这绝不可能！”霍尔夫断然拒绝。
“那就就是没得谈咯。”李斌耸肩，打开终端，“老弟，谈崩了，赶人。”
空间站里，李厂振带着陆战队和武装水手，全副武装来到泊区，直接闯进泊位上被固定的残骸，把一个个沉迷其中的设计师和改装师拖出来。
“你们干什么！放下武器！”散布在泊区的安保立即气势汹汹赶来，布莱顿没料到谈判会破裂，安保力量主要放在监视港口上，没想到寰宇联合会动手。
布莱顿人在星区外屹立不倒，养成了彪悍的性格，军队哪能受这个气，直接拨开气枪保险就要射击，但不等为首的军官举枪，李厂振腰上的压缩气罐猛烈喷吐，推着他撞进军官山上，一脚就踹过去把人踹倒，同时把链锯剑顶在军官脖子上，狞笑道：
“妈的借给你们东西还真当自己的了，生意谈崩了知道不？老子取回自己的东西也有问题？叫你的人放下枪，不然我崩了这些人。”
李厂振戴着耳麦，按照大哥的指示念台词，手指指着被已经进入残骸往外拉人的武装水手，大大咧咧道：“听说你们重工厂全厂的精锐都在里面了，你猜猜要是我炸了残骸，你会有什么结果？”
军官吞了吞口水，什么结果？死呗！布莱顿人这么多年养成了轻生死重集体的观念，死他不怕，但他怕这些设计师改装师真死了，会对布莱顿造成巨大的损失！
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到底是谁在谈判，等完事儿了老子得亲手安排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链锯剑，军官牙根紧咬，心里疯狂慰问霍尔夫全家。
霍尔夫也大惊失色，他这还没怎么谈呢，怎么就谈崩了？！
“李斌老板，您这谈崩……从何说起呀！”
李斌揉着眼角，一副要揉出眼屎的样子：“那不然呢，你们布莱顿张嘴就25万，可不就把生意往谈崩的方向推么？”
他一字一顿：“你们不尊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