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二人闯双角峰，木子寒帮杨培风杀过一些强盗，毫无心理负担，自问也算个狠人。
真正令他感到不适的，是其为达目的足可割舍一切的决心。
他们相伴一路、互托生死，不算朋友么？但到最后，杨培风就因他是青山寨大当家而毅然与自己决裂，不留任何余地。
心大志坚者，最是可畏可怖。
木子寒收回幽幽思绪，叹了口气道：“姐姐，我们就不叨扰这些道长了。”
木子凉抿唇微笑：“你是大当家，你说了算。”
青山寨一行人渐渐离去。
最近瓦山下随处可见厮杀惨烈，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有素不相识却白刃相接。有为财宝之争、意气之争！但如眼前这般，一方突然主动认怂，另一方也就此罢手的情况，反倒罕见。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那名女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所以……杨培风是哪个？”
众人面面相觑。
名字耳熟，但一时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是梁国的海捕文书！我的老天爷，好多！他们这是撕了多少？”
有目力好的人望见陆禾身后的一摞摞白纸，当即急呼一声。
霎时，一道道惊奇的目光射来。
金千斤、食万户的诱惑力很大，而更大的是能交好梁国。
有人笑呵呵道：“就不晓得他们算不算那人的同党。”
角落里响起一道略显沙哑的嗓音，“拿住这小妮子，定叫那杨培风自投罗网！”
陆禾肩膀猛地一颤，循着声音源头望去。更远处的青山寨一行人，同时停下脚步。
众人摩拳擦掌，皆意有所动。
“小姐，咱也去凑热闹么？”
街对面的酒楼，有人悄然按住剑柄。
紫衣少女皱了皱眉道：“活得不耐烦就去。许家穷困了，但一点丧葬费而已，不会吝啬你。”
她身旁，有老者微微笑道：“让这些人一搅和，大戏是看不到喽。”
紫衣少女道：“有更大的戏也说不定。”
“回龙观许久前就长住于此，青山寨、许家与秦公的人，是今日突然到的。还有一些叫的上名字与叫不上名字的势力，竟也来凑热闹。”
“莫非这里也有重宝出世？”
众人议论纷纷。
此时按捺不住的都是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真正的老江湖早已悄然退走。
是非之地，大有古怪。
作为梁国中流砥柱的太华殿，却似无人现身。
随着时间的流逝，忽有人下定决心，挺身掠入场中，朗声喝道：“杨培风罪恶滔天被梁国通缉，尔等撕下海捕文书，敢问意欲何为？”
陆禾不卑不亢道：“我乐意。”
这人赫然抽出长剑，厉声道：“既然你说不出个所以然，在下就只能莽撞一回，替天行道！”
他一剑飞刺出去。
陆禾正要迎敌，忽有手持法杖戴面具的黑衣人抢先杀出，只一招便将其击退。
“你是谁？”那人感受到传来的磅礴劲力，心中惊骇。
黑衣人嗤笑道：“你不是要拿我邀功请赏么？”
这人大惊失色道：“你就是杨培风！”
黑衣人无视此人，环顾四周，抱拳道：“几日前，我差遣手下传信至此，要与回龙观主商议要事。不知在下得罪了谁，又是哪位前辈在横加干预？”
无人回应。
黑衣人笑了笑，挑衅道：“这般藏头露尾的话，在下可就走了。”
远处树上盘坐着的一位黑袍老者，缓缓起身道：“是我。你共派出三人，其中九品两位，八品一位。都已被我斩杀。”
黑衣人道：“给个缘由。”
老者道：“你我心知肚明又何故发问。你在找我，老夫知道，所以我来了。”
黑衣人追问道：“为一柄剑。”
老者道：“是。为一柄剑！”
黑衣人道：“可敢留下姓名，或者让大家看清你的容貌。”
老者不为所动，只道：“你先揭下面巾，我便揭下。”
黑衣人张嘴尚未出声，便听老者嘀咕了一句，“懒得听你废话。”霎时，空气中响起“嗡”的一声闷响，老者衣袍一震，即闪身至黑衣人眼前。
黑衣人纹丝不动，任由对方揭下面巾，而后露出一张俊朗的年轻面庞。
老者叹了口气道：“果然不是他。”
黑衣人道：“你也不是他。”
他并非杨培风，尽管声音很像。而这名老者也不是所谓的“幕后人”。
老者望着远处的木子凉，哑然失笑道：“木二当家莅临，我家主子不方便。叫诸位空跑一趟，实在惭愧。”
木子凉默不作声。几日前她收到消息，杨培风在找太华殿的麻烦，并会在这里与回龙观的人一起解决。她专程前来助拳。结果却实在出乎意料。
黑衣人也说道：“木前辈现身后，我便晓得今日注定无功而返。不过不碍事，太华殿，杨公定会亲自登门造访。”
老者点点头道：“若不打算抓住老夫严刑逼问的话，这就告辞。”
黑衣人问道：“严刑逼问有用吗？”
老者非常直白道：“并没有。”
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身死道消的准备。
此地除木子凉外，仍有许多杨培风的朋友。
黑衣人伸手道：“请便！”
老者缓缓后退几步，便将身一纵，御风远去。
黑衣人也要离开。
陆禾忽然喊住他，“敢问我二哥现下如何？”
黑衣人恭敬作揖道：“回陆姑娘的话，杨公一切安好，很快就会抵达瓦山。”
陆禾大失所望。很快的意思就是，短期内不会来了。
二哥的谎话从来都藏在不经意间，除了亲近他的人，很难有谁听出端倪。
自栖霞寺一别后，八个多月，她再未见过对方。她听过很多传闻，其中以周旭的描述最为惊心动魄，张嘴就是什么大限将至、重伤垂危的话……
她就恍惚了一瞬，黑衣人已不见踪影。
而紧接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飘然出现在其身后。
“师傅。”陆禾轻喊了一声。
张泽禹笑道：“我都知道了。好个年轻人！”
小施手段，搅得多少人白跑一趟，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