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培风抬起头，转移话题道：“离岸多远了？”
直觉告诉章惇，对方心中至少有个大致数字，没必要询问自己。短暂思索后，他认真回复道：“出海五日，左转右转的，离岸八九百里吧。”
杨培风不假思索道：“就在我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刚好一千里整。”
章惇，连同高玠、陈阳等人在内俱是虎躯一震，被惊得不轻，纷纷恭维道：“杨掌柜学究天人，吾等拍马难及啊！”
杨培风轻笑了笑，自嘲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提刀弄剑，阴谋害人，我最为拿手。但要说排兵布阵、匡君辅国，在下差了诸君何止一筹？”
章惇皮笑肉不笑。这人的客套话倒是张口就来。匡君辅国，谁啊？他们这几个歪瓜裂枣？配？
但要说阴谋诡计，对方的确不容小觑。
章惇喃喃道：“杨掌柜太过自谦，吾等惭愧。”
杨培风掐断了这个话题，另说道：“再往深处走走，杜绝一切可能令他们抽身的可能。”
天心境炼气士有多少保命手段先且不谈，就闷头狂飞，或是直接抽空气海丹田施展遁术，短短千里，片刻功夫怎么也够了。
气海丹田的补充，要比消耗困难很多。杨培风依照自身估算，千里之后又四五百，应是一个临界值，然后唯有停下调息。两千里远，必能打消众人逃跑的念头。
拿定主意后，杨培风就抬起手臂，唤那章惇，道：“我们再往深处行个——”
这句话尚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眺望出去，望着平静地海面，不禁哑然失笑，“还是当局者迷呀。”
这件事哪需他拿主意？
既已入这沧渊，岂能轻易全身而退？
海底众妖估算他们已迈过撤离的保守距离后，自会施以雷霆一击。
顿悟这一点后，杨培风就摇头苦笑道：“无妨，不必大费周章绕路了，径往前开吧。”
赌局甚大，如山一般的压力令他感到窒息。是以，他无时无刻不在揣度众人心境，倒真忘记站在群妖的立场。
之所以恍然大悟，则是因为随着他们越深入沧渊，“形势”正在悄然颠倒。
危机四伏，而海面上却风平浪静的厉害。
又过了数日，迟迟不见所谓九幽之地的踪迹，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到船头与杨培风遥遥抱拳，朗声笑道：“杨少侠别来无恙啊。”
杨培风循声望去，见是一张熟面孔，应是在南下小镇途中与其打过交道，便点头回应道：“你好啊，老先生。我瞧您颇为眼熟，却不记得，那就没结过生死大仇。就不知忽然唤我，可是有何指教？”
此番话落，周围多的是人脸色阴晴不定。
不记得就没仇。言外之意，死仇可都记住了呗！
众目睽睽之下，你一初来乍到，毛都没长齐的外乡人，安敢这般大言不惭？好个杨公，好个目中无人、不知死活的小辈。
老者听出弦外之音，仍和颜悦色道：“君子不念旧恶，此刻你我共进退，提些过往作甚？诸位英雄知您欲往九幽，实也护了您一程。独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杨培风顾左右而言他道：“大道修行，哪里会有个头啊！”
老者摇头笑道：“老朽是替众英雄问那九幽之地，不问大道。”
“九幽啊，我当然……”杨培风话到一半忽地顿住，想到不妙的事，急中生智，立即开始信口胡诌起来，“诸位既然以礼相问，在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容我三思？”
老者轻摸了把汗水，颔首道：“这边不急于一时，君可仔细思量后，再与我等答复。”
杨培风点了点头。
他方才忽然在想，倘若沧渊众妖也要跟去九幽，搏一搏机缘，那自己岂不万事皆休？
果然呐，要撒一个弥天大谎，行一个阴谋诡计，实在难以面面俱到。
整理思绪后，杨培风反问众人道：“尔等欲往九幽，就不知谁晓得那个地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吗？”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摇头。
传闻，他们的确听了太多，但谁都没见过。几乎也没有古籍记载此事。
见此，杨培风窃喜不已，你们不说，那他可就要胡说八道了啊！
“九幽中的‘幽’字不难理解，幽静、幽暗、深渊等，指代深处。不少先贤都以为九幽可能是某块破碎福地，藏于沧渊深处。事实上的确与沧渊有关。但是九幽的‘九’字，却明明白白是个阳数，而且是阳数之极。这难道不奇怪吗？”
说了一大通，杨培风也懒得卖关子，直接给众人解惑道：“天为阳。九幽非但不在沧渊水底，反而远在天庭之上——天外天。”
全场哗然。
“荒唐！”
许多人一时难以接受，叫嚷道：“智远前辈与太华殿某位，百年前从沧渊抵达九幽，乃人尽皆知之事，岂容你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你不想说便就罢了，休得胡言乱语。”
“有天人两界壁垒，有诸天仙神坐镇，智远禅师当年再强亦不过十二境，哪够条件去到天外？”
杨培风并不心急，默默听着众人争辩。
片刻后，新殿的赵琰出来叫停道：“且先听杨大侠如何说吧？”
四周渐渐安静下去。
杨培风小抿了口酒润喉，这才接着往下编道：“九幽并非洞天福地，而是存在于天外一个与九洲极为相似的地方。那里同样有日月星辰、山川河流，神魔人妖，各族林地。若硬要说些不同，则是相较于九洲，九幽那颗星辰略小一些。”
“汝等不必怀疑，九幽也好，九洲也罢，包括其余几个失落之地，在初代天庭时期实为一体。”
“后来一次灭世灾劫，天地崩碎而天地意志仍存，诸多圣贤在此基础上补全天地，而在补全天地的过程中，顺势创建二代天庭。二代天庭覆灭后，留下九幽与九洲往来的……法阵？或许是，或许不是。除了那个时代的人，只有天晓得。”
“而那通往九幽的法阵，就在沧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