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鼐只扫了一眼眼神阴鸷的佟佳氏,便知她定是又将今日所受的屈辱怪罪到某个人的头上。
生来就习惯了顺风顺水的人从来不会反省自身,她不会觉得是自己先起了恶念才被康熙厌弃,更不会意识到,今日本就是她先挑起的事端。
就像......上辈子的自己一样。
一味的沉浸在痛苦和怨恨当中,觉得这一切都是赫舍里氏等人和康熙的错,直到一连失去了四个孩子,吉鼐都不曾意识到她本可以有机会护住承瑞他们。
而如今的佟佳氏虽然失去了侍寝的机会,但还能看得到希望,康熙给予的教训虽然痛,却还不足以让她清醒过来。
倒是博尔济吉特氏,吉鼐记忆中的这位一向是个聪明人。
上辈子的她与琪琪格一样,到死都没能搬出宁寿宫,一直都不曾被册封。
看不到希望的博尔济吉特娜仁便息了不切实际的念头,专心侍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最后倒是活的还不错。
一来,被康熙无视的博尔济吉特氏并非威胁,二来,她的靠山够硬,所以,宫中的鬼蜮伎俩也多是绕开这位。
毕竟,大家根本犯不着冒着触怒太皇太后和科尔沁的风险,算计一个不在竞争之列的人。
而这一世,康熙明明给了她希望,博尔济吉特氏却不想着争宠,竟是直接与佟佳氏对上了。
吉鼐想到了康熙对佟佳氏的处置,这二者之间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慎嫔......佟佳氏......或许还得加上一个慈宁宫?
“行了,这是坤宁宫,并非尔等胡闹的地方。万岁爷大封六宫乃喜事一桩,怎么,诸位妹妹的火气这样大,是对万岁爷的旨意不满吗?”
此言一出,即便是气昏了头的佟佳贵妃和一心报仇的慎嫔也只能低头服软。
钮祜禄皇后扫了一眼面上依旧有些不服气的贵妃,只觉得有些心累。
这样闹腾的日子,只怕日后还多着呢。
“慎嫔,贵妃的位份高于你,即便言语间不太妥当,你也不该出言不逊。”
钮祜禄皇后自然清楚,佟佳氏之所以不服气,不过是因为觉得自己偏帮了慎嫔,放任她嘲讽佟佳氏之后,才开口阻止了这场闹剧。
果不其然,在皇后敲打慎嫔之后,佟佳贵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其实这几个爱搅事的,有一个算一个,钮祜禄皇后都不想粘手,但谁让她如今是皇后了呢?
在其位谋其职,佟佳贵妃和慎嫔两个都是万岁爷的表妹,这两个要是当着她的面闹大了,她这个皇后绝对是要被申斥的。
一场已经初现硝烟的战争,就在钮祜禄皇后的三言两语之中消失了。
即便有那等不嫌事大的,也不敢在坤宁宫当着皇后的面挑事。
好吧,就算是不在坤宁宫了,她们也不敢做什么,一群人只能暗搓搓地盯着不怕事的惠嫔,期盼着她能上去添一把火。
让所有人失望的是,今日的惠嫔似乎一直不在状态,散场之后便直接走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打量。
真是无趣!
失望的几人看着脸色难看的佟佳贵妃和慎嫔,瞬间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恭敬地行了一个礼,便赶紧溜走了。
“荣妃姐姐!”惠嫔瞥见了走在前头的荣妃,加快的脚步追了上去。
“有事?”吉鼐绝对是离开得最迅速得那个。
天气炎热,吉鼐的身子又虚,方才请安的片刻已经让她的内衫都湿了,贴在身上难受得紧,所以吉鼐现在一心只想着回宫去换身衣裳。
惠嫔犹犹豫豫道:“我今日瞧着,怎么皇后娘娘脸上像是带着几分病气?”
但其实惠嫔不通医理,哪里能瞧得出什么病气,最多就是觉得本该意气风发的钮祜禄氏状态有些不对罢了,似乎疲惫已经刻进了她的眉眼。
但是即便如此,只要一想到历史上早逝的孝昭仁皇后,惠嫔便止不住的担心。
尤其是在佟佳氏被封为贵妃之后,这点担心便愈发明显了。
惠嫔曾与吴嬷嬷讨论过,两人一致认为佟佳氏最多就是一个妃位。
所以在旨意下来之后,惠妃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这意味着,无论佟佳氏本身如何,都还因为她是佟家的人,在康熙心中格外与众不同。
那么,与佟佳氏彻底交恶的惠嫔自然不希望,这一世,钮祜禄皇后依然早逝,佟佳氏依然成了后宫之主。
“住嘴!”吉鼐先是环顾左右,没有看到周围有其他人的身影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皇后娘娘若是身体不适,自然会传唤太医,何须你来操心?在太医未有定论之前,你就敢说这样的话,可是不想活了?”
张口就是皇后脸上有病气,一旦传了出去,无论之后皇后有没有生病,一个“诅咒皇后”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更有甚者,会有人说,惠嫔这是在行厌胜之术。
偏偏这话还是在自己面前说的,一旦那拉氏出事,她这个“同谋之人”还想安然无恙?
吉鼐闭了闭眼,很想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带脑子出门!”
惠嫔被吉鼐的反应吓了一跳,反应了一会之后,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讪讪笑道:“我这不是只在你面前说嘛,又没有旁人在。”
谢邀。
吉鼐觉得两人的关系真的没有那么好。
甚至,如果吉鼐再小气些,再没有底线一点,那么还记着当初那拉氏诅咒承瑞的她,完全可以不顾同盟关系,让那拉氏膝下的最后一根独苗苗消失。
然后,再利用对方的爱子之心,诱导她为胤褆报仇,将惠嫔打造成一把趁手得刀,替自己除去前行路上的绊脚石。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吉鼐已经猜到了惠嫔为什么会这么莽撞了,因为她今日也不着痕迹地多次打量皇后。
在不希望钮祜禄皇后出事和佟佳氏出头的这件事上,吉鼐和惠嫔的立场是一致的。
自然,惠嫔担忧的,也是吉鼐担忧的。
“就......正式册封为皇后,又搬进了坤宁宫,成了一国之母,按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不是容光焕发,多少也该......
可我今日瞧着,皇后娘娘的脸上妆容厚重,像是在遮掩着什么。”
“你多虑了,皇后娘娘年纪小,总会有人不服气,换个庄重些的妆容,不叫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轻瞧了去,也在情理之中。”
吉鼐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缠下去。
毕竟事情还未发生,这一世的钮祜禄皇后还会不会像历史上的孝昭仁皇后那般短命都还未可知,她和惠嫔讨论这些并无意义,也很危险。
惠嫔却没有与吉鼐心有灵犀,她并不满意对方的回答,只觉得荣妃是在敷衍自己。
就钮祜禄氏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眸子,和那颗处变不惊的强大心脏,还需要用妆容让自己变得更威严?
见惠嫔仍没有反应过来,吉鼐叹了一口气,肃着脸警告道:
“万岁爷登基不过十几年,已经立了两位皇后了,从前的那位本宫不想多说,但你也应该清楚。
如今这位刚刚搬入坤宁宫,皇后还未开口,太医也没有诊断,你便将新后与病气扯上关系。
惠嫔,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对皇后娘娘,亦或是万岁爷有意见?”
说完之后,像是对惠嫔的纠缠实在不耐烦了,吉鼐抚了抚鬓发,擦去了额角的汗水。
从自家主子开口提起皇后娘娘的那一刻,吴嬷嬷便知道大事不妙,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人家荣妃没有想揪住这个把柄不放那个,反倒是自家主子主动将脖子伸到利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