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
“你们承认身份之后，是不是都觉得挺轻松的？”
乘黄目光幽幽地扫视众神妖，问句也被他说出了笃定的味道。
“想着既然已经被昭昭揭穿了，在她面前就可以不用继续掩饰了？”
他的声音里多出了一丝嘲讽：“于是，当话题回到她那个不可思议的推理结果上时，你们就少了很多顾忌。在讨论中，你们不自觉地透露了不少关于安澜、关于妖族的信息……也许，还有你们在安澜的地位？”
堂庭等神妖目光闪烁不定，左顾右盼，就是不敢正视乘黄的眼睛。
离仑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从容，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双肩微微向下耷拉着，浑身上下气息低迷。
乘黄忍不住又想叹气了。
他着实没料到，他只是照例带猨翼出去给故友补个魂，顺便探查故友周围是否存在灵魂有异者。满打满算才花了一个时辰，家里这帮家伙竟然就能给他弄出这么大一个“惊喜”。
猨翼竭力克制着不去看他们，清洁过双手，有条不紊地开始煮茶。
他们现在踩的坑，都是当年他和乘黄踩遍了的，笑他们就等于笑当初的自己，没必要。
乘黄看神妖们都不像是有心情独自思考的样子，索性把话挑明，希望他们能与时俱进地更新对家里那位小祖宗的认知，少踩点坑，也少让他操点心。
他缓和了语气，道：“你们可知，问题一里，为什么前两个共同点能够得到你们的认同，而最后一个共同点却显得如此牵强又突兀？”
没人回答，他也不介意，自问自答：“你们觉得牵强又突兀就对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乘黄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堂庭问她这一点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直接做出解释？原因很简单，那个点就是她故意留给你们的破绽，是她用来引诱你们讨论的引子！”
“这是她惯用的手法。只有当你们不认同某个观点时，才会争论。而你们争论得越多，透露给她的信息才会越多。”
“你非要她解释，她也不是不能解释——温宗瑜是一个大夫，他要对别人下手，最有可能选择的手段会是他最熟悉、最拿手的医术。而医术涉及药理，药理会跟药材无关吗？”
“两桩玄蜂袭击案隔了六年之久，昭昭把它们联系在一起，你们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为什么？说明你们也觉得这两桩案子的背后可能存在着同一个凶手。”
“你们对近年来那些轰动天都的大案要案不甚关心，却独独对这妖兽袭击人族的案子如此上心。为什么？说明你们认为这些案子并非与你们无关。那么，她由此推断出有强敌要对付我们，很难吗？”
“再有，二弟，昭昭说她不明情由，很可能会破坏我们计划，你就默认了？那这不就等于承认我们确实有这么一个计划存在了？”……
等到乘黄终于停下来，清雅茶香已经充斥了整间茶室。
猨翼适时地给他递上香茶一盏，促狭地笑了笑：“辛苦了，夫子，润润嗓子。”
乘黄斜他一眼，接过茶盏，吹了吹热气，轻抿一口，阖目体味。
茶室里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朱厌才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可是我觉得，堂庭不让我姐留下来，我姐是真的不开心。我后来逗她，她也是真的想揍我……”
猨翼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啊，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吗？哪怕昭昭失去了记忆，她最亲近的人依旧是乘黄和你们两兄弟。她也依旧像以前一样，不管你们做什么，她都会有所回应……”
“小朱厌，你想想看，一直以来，你逗别人，别人未必理你。但你去逗昭昭，每次她的反应都不会让你失望，对不对？”
朱厌闻言，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人间这十来年的生活。
确实就像猨翼说的，有时候他逗离仑，离仑不耐烦理他，会直接无视他。但他去逗章雪鸣，无论多少次，都从不曾落空过。
就算章雪鸣只是气呼呼地瞪着他呢，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一时间，他心里甜得冒泡，又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从前在安澜，总是他姐迁就他。怎么到了人间，他姐都变他妹了，他还是被迁就的那个？
薄薄红晕浮上脸颊，朱厌垂下眼帘，摩挲着手腕上那串用七颗章雪鸣的小乳牙做的牙雕小猴搭红水玉珠手链，心想：姐姐果然最疼我……往后我再不拿身高取笑她了。
无独有偶，离仑按了按衣服下跟储物项坠一起串在银链上的那七片牙雕槐叶，也把自己哄好了：姐怎么不去套乘黄哥的话，偏要我在场才套话？可见在姐心里，我才是最可靠、最不可能骗她的人。
他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低声道：“这次的事怪我疏忽大意。我几乎天天陪着姐，却没看出她的意图。”
乘黄放下茶盏，不走心地安慰道：“昭昭很多习惯和本能还在。她有心设局套话，又哪里能轻易让你们发现端倪？”
猨翼弯了弯嘴角，右手尾指勾着玉骨扇扇尾挂着的一串玉白牙珠轻轻晃荡：“昭昭这么做，不过是想让我们正视她的能力，不要对她隐瞒太过，让她感觉不安。日后我们适当给她透露些消息，叫她安心也就是了。”
忘忧等人连忙点头认可。今晚的经历，谁也不想再来一次了，太考验脑子了。
“碧源那边情况如何？”堂庭问道。
乘黄眼中似有薄冰凝结，眸光微冷：“碧源的两魂里拆出来了一个人族灵魂、一片圣人的神魂碎片和三缕天魔魂力。”
朱厌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那位长右山神的魂魄里藏着圣人的神魂碎片？”
有圣人神魂碎片的人族女子必定会成为被天魔选中的祭品神女，可前面三十七代神女都是纯粹的人族，没有哪个是山神或大妖的转世身的。
离仑也皱眉了，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朱厌：“她是未来会跟三弟搭戏的主角之一？”
“二哥，别瞎说！”朱厌惊恐脸，“我早没天道印记了，再怎样也不会是我跟她搭戏。”
猨翼难得有些愁色：“碧源补全灵魂后，做了跟翠微一样的决定。只是，金圣检查后发现，碧源胎光上的天道印记无法消除……为保万全，金圣直接附在碧源的转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