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天还未亮，今日早饭依旧是一大家子一起吃。
忘忧别出心裁，用裹了鸡蛋调和面粉的小白条炸得酥脆，放进卤汤里焖了近三刻钟，做了一大锅黄焖鱼，又将煮好的面下进汤里。
青瓷大海碗，一人一大碗，热气腾腾，香味扑鼻，上层挨挨挤挤的都是焖到酥烂的小鱼。
面端上来，卓翼宸下意识扭头去看章雪鸣的表情。
离仑和朱厌也暗暗后悔昨晚忘了从忘忧手里抢下掌勺权——午饭和晚饭必有一顿有鱼，章雪鸣还能忍一忍。大清早就上鱼，只怕她会忍无可忍。
章雪鸣却意外地心平气和，干脆地从碗里夹起一条小鱼来吃了。
离仑和朱厌都大感惊诧，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乘黄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光中带着了然的戏谑，似乎在说：目的达到了，心情好了，连吃腻了的鱼也不嫌弃了？
章雪鸣只当没看见，还笑着赞了一声：“这鱼软烂鲜香，别有风味。”
忘忧这个自带选择性失忆技能，还钝感力超强的妖族大厨顿时喜出望外。
他自来章家，给章雪鸣做了那么久的鱼。除了前三天得了章雪鸣的称赞，其余时候她要赞只赞别的菜，鱼是一个字都不肯提的。
时隔数月，再度听到章雪鸣对鱼菜的夸奖，忘忧那被遗忘的期待，仿佛突然找到了归宿。
他的眸光霎时柔和温润如三月春水：“这种黄焖鱼是我在豫州游历时学到的，当地人喜欢撕碎烤饼泡进汤里，当作早饭来吃。不过我记得昭昭你早上不太喜欢吃汤泡饼，就换成了面条。”
“忘忧哥有心了。”章雪鸣笑吟吟地说，语气诚恳得不得了，“我很喜欢。”
具体是喜欢这道菜，还是喜欢忘忧为她用心的态度，她没有明说，只直截了当地开口请求：“忘忧哥游历时一定学到了不同地方的很多种菜式吧，我都想尝尝，也想听听忘忧哥的游历故事。”
“好啊，以后我每天都给你做几道，保证顿顿不重样！”忘忧眉开眼笑，轻易放弃了数月以来的坚持。
乘黄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嘴角浅笑弧度不变，叫人看不懂他的心思。
离仑和朱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姐姐改变态度只是策略的一种，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不用每天吃鱼。
堂庭、蜚、鹿芙和裴家姐弟倒是看法一致：要求不高，不管章雪鸣想干嘛，只要她能把握住分寸就行。
卓翼宸的目光迅速扫过章雪鸣和其他人，睫羽微垂挡住灰蓝色的眼眸，若有所思。
他敢肯定，昨天晚上他们四个人分开后，章雪鸣去找过章家人。
虽然他并不清楚章雪鸣和家人之间具体是怎样交流的，但从她现在对待忘忧的态度来看，昨晚的会面结果一定让她十分满意。
……
昨日的玄蜂袭击就像是一场不太美妙的梦。天亮了，梦醒了，大家该干嘛还得去干嘛。
若不是卓翼宸和裴思恒被章雪鸣的推理结果吓得睡不安稳，以至于精力不济，裴思婧都不会同意上午对战训练结束后就回家休息。
这种临时放假就好比天上掉馅饼，章雪鸣一点都不想在家里窝着，让时间白白溜走。
回屋沐浴后，她换上一条翠色绣暗绿槐叶的高腰襦裙，跟裴思婧打了声招呼，就兴冲冲地跑去找离仑撒娇：“二哥，你能不能陪我和师姐去找文姐姐玩儿？”
又偷偷把绣了银白小猴抱桃的绣鞋鞋面露出一点来让朱厌看见：“若是你走不开，让三哥陪我们去也行。”
朱厌想也没想就打算答应。
离仑一记冷眼扫过去，逼得他悻悻闭嘴，才柔声对章雪鸣说：“昭昭，不是二哥不想让你们出去玩，只是那个温宗瑜还没回去，缉妖司的调查也还没结束……不如我让你三哥把文潇带回来，你们在家里玩，好不好？”
章雪鸣扁了扁嘴，乖乖点头道：“……行吧。哥哥们那么忙，我确实不该给你们添乱的。”
一句话说得离仑和朱厌心里都怪不是滋味的。
看章雪鸣压根没把那个推理结果放在心上的样子，就知道乘黄的分析没错。
可如今她不过是个十三岁都不满的小姑娘，难得有半天不用训练，想跟小姐妹出门玩会儿，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算了，等文潇来了，我和你三哥陪你们去街上逛逛。”离仑没纠结多久就认输了，“临河那边不能去，文家也不行。”
章雪鸣顿时喜笑颜开，谢过他俩，乐颠颠地提着裙子往小院跑，刚到院门口却撞见了本该在客院补觉的卓翼宸。
“阿宸，你不困了？”章雪鸣连忙把裙子放下来。
“沐浴过就没那么困了。”卓翼宸嘴角微微扬起，习惯性地躬身要去帮她整理裙角。
章雪鸣后退一步，避开了卓翼宸的手。
早上她又瞧见卓翼宸想牵她的手却半路放弃了，想来是他父兄叮嘱过他要避嫌。
既然要避嫌，那就避个彻底。
不然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不牵手，其他的一切如常算什么？
她又不缺人照顾。
少了一个发小，哥哥姐姐们还不是一样会照顾她，更细心、更体贴——哼！
小时候明明说过喜欢她，要跟她一辈子在一起的，现在倒是想起来要为以后分道扬镳提前打算了……骗子！
章雪鸣鼓了鼓脸颊，又若无其事地追问道：“你找我有事？”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省得看着他别别扭扭的，心烦。
卓翼宸愣了一下，清楚地感觉到她的不耐烦，心里一瞬间又苦又涩，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扬起的嘴角也慢慢放平了。
他收回手，缓缓直起身子，别过脸去不敢看章雪鸣的眼睛，又垂下眼帘挡住发热的眼眶，有点局促地道：“没……”
“那就赶紧回去睡觉吧。”章雪鸣直接开口赶人，“今天休息好了，明天训练继续。”
她说完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没听见卓翼宸离开的脚步声，她回头一看——
卓翼宸正怔怔地望着她，眼角一抹飞红似抹了胭脂，胸膛起伏剧烈，像是情绪多到快要压不住了，全化作大颗大颗的泪珠掉下来。